那一刻,中也若有所感,明白這個同名的人的一生,不是他的人生。
但是同名人的作品,逐漸在同自己的力量産生共鳴。
就好像自己是從對方作品裡誕生的一樣!
中也不知道的是,情況還真就是那樣,這個世界中的異能者們是神秘從文學家的作品中塑造出的生命,故此産生了奇異的量子血系關系。
文學家是父與母。
異能者是子女與智慧的結晶。
此間沒有血脈相通,卻擁有更加緊密的命運相連的關系。
……
然後中也投過水晶看到——同名的詩人那年出版了《山羊之歌》,那部詩集寫滿了他對生命的深刻思考和獨特的感受力,娶走泰子的小林秀雄在為宣傳那部作品而奔走,因為三人依舊是很好的朋友。
第一次封面印得太素,書頁也有股墨味沒幹的潮氣。詩人抱著樣書回家,把書遞給自己的家人,說:“如果你不討厭不幸,可以看看這本。”
接著生活照常繼續。詩人娶了妻子,是個不愛說話的女子,對他沒有太多熱情,也沒有太多責怪。他們生了一個兒子,取名“文也”。那孩子是他為數不多能安心注視的存在,他每天晚上都給孩子念詩。
可詩人註定與安穩八字不合。文也因結核病去世。他沒有抱著屍體哀嚎,只是坐在醫院外面的長椅上,抽了一支很長的煙,然後回家,把孩子的毛巾疊了八次,疊得嚴絲合縫。再寫道:“汙濁了的悲傷,譬如狐貍的革裘。汙濁了的悲傷,因小雪覆蓋而瑟縮。”
汙濁了的悲傷,無甚期望亦無所祈願。
汙濁了的悲傷,在倦怠中夢見死亡……
——夠了!不要寫了!
中也忍不住一拳一拳的砸向水晶,就好像明白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上,而自己的不幸又是從何而來的一樣。
但是詩人依舊寫了下去。
汙濁了的悲傷之上,痛楚且懷了恐懼。
汙濁了的悲傷之上,無所事事也迎來日暮......
然後詩人說,日暮很孤獨,但是春日不一樣,而在春日裡,我們也哭過的。
在那一年他便出版了《往日之歌》。說過去是風,而自己就住在風裡。
同時詩人就病了,起初是發燒,後來頭痛,最後連字也寫不清。他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發黴的天色,像是在思考該給這場人生畫個怎樣的句點。
直到詩人死於結核性腦膜炎,年僅三十歲。他走的時候,床頭還放著那要給他摘掉帽子,他妻子搖頭:“他總說,看世界太清楚會難過。”
……
所以,從afia的中也的履歷看,那就是平平淡淡的詩人,平平淡淡的死亡,平平淡淡的告別。
“喂,蛞蝓?”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你在難過什麼,真成大小姐了?”
“該死的青花魚!”
你懂個什麼!
情緒如海潮一樣的襲來,中也覺得自己開始悲傷,然後難過到喘不上氣。
是被創造者,在為創造者難過。
也是因為被創造者明白自己的人生來源於另一個人的作品,卻無法對一個曾經活生生的人譴責,說都是你創造了我的不幸。
站在水晶前面,中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啊……一切又轉瞬化作了虛無的幻影,同名的詩人甚至無法告訴中也過去是什麼,如何同自己和解,又如何好好享受生活,因為對方的人生是戛然而止的。
而對方的人生也是悲傷的。是一種自己不想哭,只是睜著眼睛,讓眼淚流出來的樣子。
甚至不知道百年之後是否還有人記得他。
想來也許不會。因為詩集印數太少,紙張也太薄,在潮濕的雨季裡容易發黴,在幹燥的書架上容易被遺忘。所以詩人早就明白寫這些詩,從來不是為了它們被人傳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