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送面上沒有任何驚慌的神色,看著眼前命不久矣的老人,他心中只剩唏噓。
曾經造成他許多苦難的人,現下竟如此不堪一擊。
周懷在旁邊看完了全程,心中難得對周送有些改觀。
從前他只認為周送弱小可欺,活得好似宮中人人都能踩上一腳,誰曾想去了一趟北麓,都長進到能活生生把老皇帝氣昏了。
不過這樣的變化周懷並不反感,只要能讓老皇帝吃癟,他巴不得周送再說得氣人一些。
老皇帝昏過去後面色愈發糟糕,雖然周懷很想就這樣放任不管,但他還不能在這時候死了,於是提醒道:“該去叫太醫了。”
周送也知曉他的意思,點點頭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跑去開啟殿門,對外面的宮人驚慌道:“不好了!父皇又暈過去了!”
……
因著周送一句驚呼,寢宮上上下下都被驚動,直至深夜還在各自忙碌。
太醫來了一撥又一撥,但每個人給老皇帝把完脈後都一副無力迴天的遺憾樣子,周送不得不裝作極度擔憂的模樣請那些太醫再想想辦法。
太醫們說會盡力,周送的身體也不太能熬得起夜,為了方便就歇在了偏殿,結果第二日天還沒亮就被人叫醒,說是陛下撐不住了。
周送穿好衣服剛要趕去,還沒走到殿門前就聽到太監一聲悲痛的聲音。
“陛下——駕崩了……”
他到底沒熬到太陽升起,聽太醫說,夜裡時他迴光返照地醒了一會兒,卻很快就神志不清了。
喪鐘響起,宮內頓時陷入一種沉重壓抑的氛圍中。
老皇帝的死訊傳出去後,那些臥病在床的皇子也紛紛按捺不住,一個個拖著病體要來宮內為老皇帝守靈。
於是中午的時候,各個皇子都聚集在老皇帝的靈堂內,周送剛在棺槨前上完香,就聽到有人語氣不明道:“六弟還真是殷勤,沒等我們到自己就先上完香了。”
周送不欲與他爭論,站起身行禮道:“五皇兄。”
五皇子沒應他這一聲皇兄,其他人也一起上完香後,他才道:“聽說父皇病時,一直是六弟侍候在側?”
“是。”
“那麼父皇最後清醒時,也只有你在旁邊?”
“是。”
五皇子嗤道:“這麼說,無人看到父皇是如何發病的了?”
周送抬眼看向他,“五皇兄是在懷疑我?”
“呵,”五皇子扯扯嘴角,“那你倒是說說父皇既然已被太醫治好,又為何會突然發病?”
周送:“父皇身體本就已到極限,太醫也未曾說過一定能治好,又何來是我惹得父皇發病呢?”
五皇子還想與他理論,卻被一旁的二皇子攔下。
二皇子與五皇子明晃晃的厭惡不同,他能很好地把情緒隱藏起來,只是盯著周送的目光還是有些陰惻惻的。
“六弟莫怪,想來五弟也是因父皇駕崩而太過悲痛,才會口不擇言。”
“不過我倒是想知道,六弟既已被送去北麓,又為何要回來呢?難不成真像他們說的……你也想要爭一爭?”
周送與他對視,能看出這幾人面上都有不同程度被病痛折磨的痕跡,他們雖互相看不過眼,但只要自己一出現,他們又會默契地先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自己。
從前是,現在也是。
周送可看不出他們面上有什麼悲痛的模樣,有的只是對下一任皇位的急切。
周送都要替他的好父皇感到悲哀了,瞧瞧他平時寵愛的這些兒子,屍骨甚至還沒下葬,這些人就在他的靈堂裡爭論起來了。
面對二皇子的問題,周送本不想回答,但耐不住二皇子又問道:“前些日子四弟去找過你,結果回來就重病而死,我們現在也莫名纏綿病榻,你敢說發生的這一切,不是你指使的?”
或許是周送事不關己的模樣看著實在令人火大,又或許是被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擺了一道而感到羞惱,他索性也不再與人裝作熟稔,只餘冷漠的質問。
周送坦然相對:“二皇兄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哪有那樣的能耐讓所有人都任我擺布?至於四皇兄的遭遇我也很是痛心,早知如此,當日我就不該與他拌嘴了。”
問題被周送輕飄飄帶過,他不願再與這些人周旋,就把老皇帝拿了出來當擋箭牌。
“各位皇兄就算想尋一個真相,也不該急於一時吧,父皇剛剛駕崩,我們在此爭論以至兄弟不睦,想必父皇在天之靈亦會不安,不是嗎?”
問題沒得到答案,還被周送尋到理由反將一軍,且這理由還是他們不得不聽從的,眾人心中都憋了一股氣,卻偏偏不能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