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陶思鬱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哥哥瞞著他,哥哥不是在和他談戀愛嗎,為什麼要和別人結婚。
陶思鬱說:“哥哥要結婚,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什麼?”周修能屈手指,在陶思鬱腦門上敲了一下,“是哥哥結婚又不是你結婚,難道還要經過你同意才行?”
陶思鬱的手心裡有潮濕的汗。他看周松喬。新社會婚姻自由,就算是父母之命,哥哥不願意,也沒人能按著他結婚。只要哥哥像報考志願那時候一樣強烈表明自己的意願,他依舊可以不用結這個婚的。
但沒有,哥哥很平靜地在吃飯,沒有任何不願意的表現。
陶思鬱感到很難過,怎麼可以這樣,不是在和他談戀愛嗎?怎麼可以去和別人結婚,難道不想和他結婚嗎?
陶思鬱不想再吃了。他跟爺爺說他困了,放下筷子,上樓,回房休息。
陶思鬱很久沒在爺爺這裡住過,他的房間有雨過後的塵土味,盡管開著暖氣,屋子裡也沒有活人住的熱氣。
陶思鬱覺得很冷,蜷在牆角,把自己整個人都包在被子裡。
他嘗試想要自己睡著,用睡眠來催眠自己不想接受的事實,但他還沒睡著,屋門就被人推開,周松喬坐在床邊,一隻手鑽到被子裡箍他的腰,嘗試將他的身翻過來。
陶思鬱紋絲不動。哥哥素來接受不了除穿家居衣服以外的衣服上床,陶思鬱聽到他脫掉他今天這身很正式的西裝的聲音,在陶思鬱想到原來香水也是為了今天的見面而準備的時,他掀開被子,直挺的帶有一絲冰涼感覺的黑色領帶從白襯衫上垂下來,在陶思鬱眼前裡晃來晃去:“這就吃飽了?”
“不要碰我。”陶思鬱後知後覺明白過來,原來根本就沒有談戀愛,再陪他玩幾天的意思,是這個意思,原來他是真的在和他偷情。
陶思鬱用力躲開,聲音帶著隨時會哭出來的哽咽:“我覺得哥哥很討厭,既然不想和我談戀愛,為什麼還要陪我做那些事,現在要結婚也不告訴我,哥哥是覺得什麼都瞞著我是為我好嗎?為什麼要結婚?就算是大伯要讓哥哥結婚,哥哥拒絕就好了,哥哥為什麼不拒絕,難道哥哥就是想結婚嗎?”
被子已經被失控的陶思鬱蜷得更緊,他在沒有一絲空氣流通的被子裡哭,無論周松喬怎麼去耐心將他抱出來,也依舊看不到陶思鬱的臉。
周松喬不再有動作了。他屈腿坐起來,雙臂自然地垂在膝蓋上,對埋在被子裡的人說:“你這幾天不是玩得很開心嗎?”
“不要再提這幾天的事!”陶思鬱終於肯從被子裡出來,通紅的眼睛像要將周松喬撕碎,“我以為我和哥哥是在談戀愛,原來是哥哥和別人結婚前對我的施捨。哥哥可真是一個好哥哥,都要結婚了,還不忘在結婚前給他死心不改的弟弟一點安撫,那結婚以後呢?是不是隻要我要,哥哥就能從哥哥和嫂子的床上下來,來弟弟的床上,揹著嫂子和弟弟偷情?”
周松喬想讓順陶思鬱的背,好讓他將呼吸捋規律,但陶思鬱躲開了他的手,眼神很恨地看著他。
周松喬收回手,說:“哥哥早晚會結婚的,不是和今天的人就是和明天的人。如果你要問哥哥為什麼要結婚,哥哥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到某個階段去做某個階段該做的事,你和哥哥一起長大,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
是啊。哥哥一直都是這樣的人,該讀書的時候把書讀得很好,是不管小學初中還是高中都是名字常年掛在光榮榜上的人。該修身養性培養自己能拿得出手的興趣愛好時就去學鋼琴,從小到大學了十幾年鋼琴,能夠到給賀語書舞團伴樂的水平。該社交禮儀的時候就和周海延去參加各種商務聚會,帶著自信和從容,知道如何掌握一杯酒和一根煙的時機。
現在他到了該結婚的階段,他就需要做他在這個階段該做的事。
“我最討厭哥哥跟我講這些道理,哥哥是想說哥哥現在該結婚了,而弟弟不能和他結婚,哥哥就要和別人去結婚是嗎?”
陶思鬱用力剋制自己的情緒,抓周松喬的手:“可我再長大四歲,只有四歲而已,我就可以和哥哥結婚了。”
周松喬看他,那個眼神像一種不忍陶思鬱喜歡他而要面對如今這些困境的心疼:“你怎麼可以和哥哥結婚呢?再長大多少歲,你都不能和哥哥結婚。”
“為什麼?有誰規定兄弟不能結婚嗎?我只是想要和哥哥永遠在一起而已,哥哥難道不想和我永遠在一起嗎?”
“既然是想要和哥哥永遠在一起,你為什麼非要和哥哥結婚?這在哥哥心裡是一點分量都擠不進來的東西,你想變成一點分量都擠不進來的東西嗎?”
陶思鬱想,可能是哥哥在大伯和大伯母冷淡的婚姻中長大,也自然對婚姻抱有同樣冷淡和無所謂的態度。
可再冷淡和無所謂,也要看物件是誰。如果是陶思鬱的話,這本身就是親人和愛人混淆在一起結合的正果,怎麼可能是哥哥心裡一點分量都擠不進來的東西。
陶思鬱說:“不是這樣的,如果是我的話,哥哥就不會...”
周松喬似乎猜到了他要說什麼,他冷靜按住陶思鬱,以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反問陶思鬱:“你在說什麼?你覺得這現實嗎?你說你喜歡哥哥,要和哥哥結婚。好。先不說爺爺,你怎麼和你的舅舅交代?你是和哥哥有那麼一點不容易斷的親緣關系,但這都是基於在你的媽媽和哥哥小叔的婚姻關繫上,可從哥哥的小叔出家,這份婚姻關系就已經斷了,你和哥哥已經變成兩個各自不相幹的家了。”
“你明白嗎?唯一一個能把你和哥哥之間牢牢系在一起的人已經不在了。你的所有身份證明,你的戶口,你所有法律上的監護權,甚至你的姓名都和哥哥這邊沒有任何關系。當初是你的舅舅鬆了口才能讓你在哥哥的家裡長大,你以為如果你的舅舅不鬆口,執意要把你帶回去養,你和哥哥現在還能是兄弟嗎?”
周松喬說:“你以為你的舅舅如果知道你喜歡哥哥,要和哥哥結婚,你還能和哥哥有一點關系嗎?”
陶思鬱聽明白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沒有想過原來沒有了爸爸,沒有了這個將他和哥哥系在一起的人,他和哥哥的親情就如此沒有保障,變成了稍微一不小心就分離,這輩子再也沒有任何回頭路,連兄弟都做不成的兩個人。
既然這樣,那陶思鬱就不和哥哥結婚好了,就見不得人偷偷摸摸一輩子好了。
陶思鬱動作很快地拿起桌上一把不知道誰放在這裡的手工刀,在周松喬重新穿上那件西裝時,陶思鬱看著周松喬,將鋒利的刀刃抵在手腕上:“如果哥哥今天敢去見面,我就敢死在哥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