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桂花酒
寒暄過後,邵啟冬輕笑著說起正事兒來,“小月,吳阿姨今天腰突的毛病犯了,沒法上臺伴奏,中午我想請你去酒館幫忙彈一場,方便嗎?琵琶我已經讓人送過去了。”
“那有什麼不方便的,當然沒問題。”孟臾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說完,反應過來今時不同往日,難免側眸看一眼身旁的謝鶴逸,好在雖然他臉色沉下來,但終歸是忍住了沒出聲給她難堪。孟臾權當沒看見,見邵啟冬在忙前忙後地張羅泡茶,只得說:“啟冬哥你別忙了,他不喝茶,很快就回去……”
謝鶴逸卻截斷她的話茬,客氣道:“邵總不用麻煩,我喝白水就行。”
孟臾不再理他,走進屋內自顧自做自己的事。田欣是個自來熟,閑來無事,坐在廊下陪謝鶴逸喝茶聊天,說些有的沒的,但也沒多久,大概只過了不到二十分鐘,裴淵從外面找過來。孟臾聽他們的對話,好像是有推不掉的影片會,說車裡相對安靜,謝鶴逸便起身隨他出去,再回來時已經接近晌午。
見時間差不多,孟臾正好要去“永無鄉”彈琵琶,便拒絕了林奶奶留他們在扇莊吃午飯的好意,帶謝鶴逸步行到小酒館。
快到的時候,孟臾問:“吃過午飯,你就回去吧?”
謝鶴逸不置可否,站在門口木質招牌下問:“這也是你那個老闆的店?”
孟臾怔了下,繼而想起梁頌年工作的前車之鑒來,她甚至不清楚後來他有沒有被遷怒,過後要想辦法確認一下。
她警惕道:“你想要做什麼?啟冬哥他……不太會做生意的,手底下還有一堆人要養活呢,扇莊的工人還有酒館的廚師、服務員大多都是鎮上的叔叔嬸嬸爺爺奶奶,他們年紀大了,也沒別的生計,就指望這個過活,你可不要亂來……”
謝鶴逸怎麼都沒料到,他不過隨口一句話,竟然讓她說出這麼一大篇來。
他輕嗤一聲,垂眸看著她,語氣有點冷,“……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見狀,孟臾囁喏抿唇,她下意識檢討自己是不是反應過激,太過杯弓蛇影,可轉念想,實在怪不得她神經過敏,明明是他行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何況,她的叛逃已經徹底惹惱了他,若是因為她的到來給邵啟冬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豈非罪過?
謝鶴逸不再看她,一言不發地走進去,孟臾只好跟了上去。
每逢中秋節前後,溪和鎮家家戶戶都延續有做桂花酒的傳統,不管是黃酒還是白酒與丹桂都十分相宜。“永無鄉”店裡是採用黃酒做基底釀制的,黃酒本就甜,加了冰糖桂花更是甜到有些發齁,可孟臾就好這口。
邵啟冬見架上還有剩下的,於是安排服務員給孟臾上了一小瓶,還多加了一道時令菜,桂花糖芋頭。
他親自送來二樓他們的桌邊,孟臾仰起臉,說:“謝謝啟冬哥。”
邵啟冬又笑了,他氣質本就帶了些與世無爭的淡然,笑起來的時候更顯溫潤清雅。孟臾聽他周到妥帖的安頓道:“不著急啊,徐老師還沒到,到了也沒關系,可以晚點再上臺的。好好招呼一下你哥哥,替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邵啟東離開後,孟臾覷了眼謝鶴逸漠然的臉色,有點擔心。她得想辦法找補,主動傾身給他斟酒:“你嘗嘗這個桂花酒,是本地特産,沒什麼度數的。”
謝鶴逸沒駁她不知出於何種目的的示好,端起來喝了一口。
不是他的口味,香甜馥郁,盡管加了冰中和,卻依舊膩到讓人不適。
可令孟臾意外的是,終究是謝鶴逸先作出了讓步。
當天,臺上先生唱的是西廂記的選段《鶯鶯操琴》,他就著她的琵琶聲在小酒館聽了半個下午的評彈,一直在鎮上待到晚上才離開,但卻沒有非要強制性帶她回去。
此後,一連幾天,謝鶴逸都是白天過來,深夜才趕回南江,次日再周而複始。有時候時間早,還趕得及陪她吃一頓飯,任由孟臾帶他去街巷深處的蒼蠅館子,但凡口味清淡的菜式都沒怎麼見他挑剔過,有時候到達時已是傍晚時分,河道兩岸次第亮起的紅燈籠賞心悅目,他就坐在露天青竹桌椅上靜靜等她做完手頭的事兒,再送她回到住處。
是看威壓不起作用,打算懷柔嗎?
孟臾不確定,隔了幾日的一個深夜,她在扇莊忙得晚了些,還沒走出門來就看到了謝鶴逸的背影。
他側著臉,站在門前的青石板路上,不知在想什麼,眉眼之間神色消沉,目光落在河道漂浮的清燈槳影上,手指裡一點猩紅明明滅滅。他深吸一口,吐出煙圈,煙霧一路升騰著漫上夜色之下的簷角。
聽到動靜,他轉過身。
孟臾蹙眉問:“這麼晚了,你怎麼又來了?”
謝鶴逸隨手在廊柱旁邊的垃圾桶蓋上熄滅還沒燃到一半的煙卷,往前走了兩步,唇角含著薄笑,“想來就來了。”
兩個人並肩走在深秋的寒夜裡,孟臾攏了攏身上寬大的羊毛披肩,“你吃飯了嗎?”
“沒。”謝鶴逸不以為意地隨口答,見孟臾下意識皺眉嘖了下,加了句,“沒時間。”
聽著像句玩笑話,孟臾卻知道是事實,南江到溪和鎮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她當初一路開車過來,再清楚不過,也就是說,他每天往返至少要四個小時。
孟臾沉吟片刻,“現在鎮上能吃飯的地方基本都關門了,要不然……你跟我回去,我煮碗麵給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