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覆蓋的坡頂,少年男女共同坐在板車上,青年辛巴德和赫爾加席地並坐另一側,聽他們編織白日夢般的妄語,時不時也會點評上一兩句。
順及少年少女的視線——那兩雙盈滿希望的眼睛正對上方,緩緩升向野火不盡的琉璃夜空。他們從中看到了什麼,青年男女不得而知。
不知不覺,時間流逝。
少年談興不減,少女起初還能應少年一兩句,後面直接往後一靠,用以驅趕野獸的火焰屏障漸漸消失。
“真是的,聊天都能把你聊累。”見她有了睏意,少年嘟囔著,臉上含怒又非怒,語氣似抱怨非抱怨:“……這次只有一輪啊。”
他操控板車往下,下滑的速度卻沒有往日那般風馳電掣似的快。而是盡可能地,像艘撥弄水紋的小船,他有意讓這趟下山的路盡量變得平緩。
汗浸濕他的額發,頭一次精細操作這塊粗糙的板子,他卻不覺勞累,昂揚之輝綴滿周身,前進,向前進,小鎮的燈影幻現成慶祝的火炬,他全神貫注遊向那裡,彷彿正在完成一項偉大的使命。
青年男女本該造訪那座小鎮,可過去的他們先於一步去了那裡,讓他們沒了繼續遊歷的想法。他們在這裡有過美好的記憶,但這裡並不屬於他們,而是屬於正在創造這些記憶的人。
偏移的時間殘影既然歸位了,那處在長河尾端的他們,更該做的不是徘徊駐留,而該向前,繼續開闢這條名為生命的河流。
“溫泉,留給新身體再泡吧。”辛巴德這麼說的時候,赫爾加能懂他的意思。
她素手具現出星色的世界地圖,不過是舊世界的版本。新世界,還有太多奧秘等著他們探索。
她示意道:“接下來你挑地點吧。”
辛巴德掃了一眼,定定指了地圖的中心:“就這裡吧。”
傳送到選中的地點,他們便嗅到了海風的鹹腥味,這是臨海城市特有的隱形標誌。棕櫚樹的掩映之後,是石頭堆起來的建築群,更遠的就是天地合一的蒼穹。不過,赫爾加最先注目的是一道傾斜的廢棄燈塔。
“這裡是我們重逢的地點。”辛巴德隨手摘下樹叢裡的一片葉子,回味著那一天。雖然被打劫得赤條精光,但打劫得好哇,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巧、那麼妙地找到了赫爾加呢。
葉子被他辣手摺下,又被他高興一吻。他虔誠道:“我可感激這裡了,老師的國土給了我幸運的指引啊。我做夢都在想的人,在那一天終於等到了。”
赫爾加沒有注意辛巴德指的和她想的有所出入,她目不轉睛望著燈塔,陷入了追憶裡:“讓你久等了。我也想不到,你會和皮皮莉卡一樣,牽掛一個死去的人那麼久……”
“不要小看我對你的愛啊。”他攬著她的腰,頭往她那邊一靠,“咱們倆天下第一好。”
“那這時候的時間點,要麼依然是你的十六歲,遷址巴爾巴德那會兒,要麼就是……我們重逢的時候。”赫爾加瞥向了巴爾巴德某處,意味深長道:“我想是後者。”
“必然是後者。”他肯定道,“它的模樣和我牢記的那一天分毫不差。”
這人又在無知無覺說著攻心之語了。赫爾加心底不知第幾次為此喟嘆,但身體很誠實地挽著他的手臂,往巴爾巴德中央廣場的方向傳送。
“咦?!那裡怎麼回事,怎麼有魯夫的波動強烈到肉眼可見了?”辛巴德這才注意到巴爾巴德的異狀,王宮那邊有光霧彙聚,但白晝強烈,他的心神又不在那裡,因而這時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那裡的不對。
“生命的洪流在因某個呼喚而回流,有不少靈魂正在重返人間。”她說,“是「所羅門的智慧」。”
「所羅門的智慧」是開啟聖宮的鑰匙,也是能夠喚醒死者之海的權柄,後者的用途使得生命的意義變得十足溫柔。人死並非如燈滅,相反,死去的人會化作發光的飛鳥,總會有與生者重逢的機會。
「所羅門的智慧」就可以做到讓生者與死者可以有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重逢。
黑魔神之亂的尾聲,阿拉丁就展示出了這份力量,用以安撫遭受動亂的人民。有不少人在這場動亂裡失去了家人和朋友,阿拉丁召回了這些剛死去不久的靈魂,讓他們能與生者好好告別。
廣場上充斥著各種痛泣,雖然悲傷,卻也溫暖,只是,還是會感到遺憾而已。
二十九歲的辛巴德,與兩名部下一起,旁觀著這場金色的重逢。他緊抿著唇,眼瞼下拉,面上沒了遊刃有餘的自信,他的肢體有不少傷處纏著繃帶,赫爾加記得是被裘達爾的冰槍砸的,經歷了這場戰鬥的他同樣傷痕累累,還需人攙扶。
他情緒難辨開口:“所謂agi,真是了不起。”
“那時的你,在想什麼?”眼見身旁的人再度露出和過去的自己同款的表情,赫爾加不由問道。
“我在想……幸好遇到了你。”遠處的辛巴德陡然眉眼一展,身旁的辛巴德也同步完成了表情轉換,並給出了這個回答。
金色光影底下聚首的活人,熟面孔的有阿裡巴巴、阿拉丁,還有摩爾迦娜,她在給花楹包紮……是的,他愛的人赫然在列。只要她在,他就不會下沉。
不遠處——
“不疼嗎?”摩爾迦娜擦拭著對方耳邊的血跡,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耳朵一點都不疼。就是……”
聽到這番交談的芳齡二十九の辛巴德面上一急,他落下兩名部下,趕忙湊了過去:“就是什麼?”
“……”
過去自有過去的人關懷,現在也有現在的愛意訴說不盡。如今年齡已成最大秘密的辛巴德,兩手一張,貼向身邊人:“哇沒了你我可怎麼辦啊赫爾加……”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突然襲擊的赫爾加:伴侶太粘人能怎麼辦,寵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