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詢問的奴隸們面面相覷:“我以前是牧馬人。”“我是角鬥士。”“我是家僕。”“……”
這些人陸陸續續說出了自己的身份,無一例外,都是以奴隸之身做著勞苦的事。而起頭的那幾個人都曾是卡斯圖奴隸主的奴隸,剩餘的人則是飽受主人壓迫而投奔入了這個起義小隊。他們從西南方的城市一路走過來,由原本的幾個人,逐漸壯大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隊伍。
再給他們發展下去,雷姆說不定真的會掀起一場奴隸戰爭。
當然,在雷姆的歷史上,奴隸的反抗本就是家常便飯。但無一例外都以血腥鎮壓而告終。
“好,情況我瞭解了。”她說,“那麼,你們有殺過無辜的人嗎?”
她特意加了“無辜”兩個字作為字首條件。
“大人,實不相瞞……你們是我們動手的……呃,第一單。”那名說自己是角鬥士的奴隸道,“我們身上這些武器裝備,其實都是洗劫了路上的角鬥士車隊才得到的。那些角鬥士有些是和我們一樣的人,後來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但我們此前從未打劫過商隊。您也知道,雷姆境內的商人大都會加入雷姆商人聯盟,規模小的沒有油水,可那些規模大的商隊往往都會受到軍方的保護。您也看到了,我們還沒有對抗軍方的實力,光是那些魔法道具就讓我們……唉。所以,今天恰好看到了像你們這樣的……就……”說到後面,他有些不太敢說下去了。他真害怕那幾條可怖的火龍又重現於眼前。
“原來如此……那看來我們得再入城一趟,去找負責此處的官員商量點事。”她沉思著,說出的話頓時讓周圍的奴隸們感到惶恐,難道他們真的會被打入牢獄嗎?
這時,花楹的眼前寒光一閃,在思考之前,她當即先張開了防壁。
“當——”
長劍被隔開了。花楹抬眼一看,才發現這劍並不算是沖著她來的,而是想把她和奴隸們攔開,只是她太警惕了,那個劍反而被卡在了圓罩上——也即男人帥氣抬臂揮劍的這一刻。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花楹咳了一聲,提醒這個身形也很角鬥士的男人道:“你想說什麼,可以先把劍放下。”
男人沒有被這個失誤鬧得面色窘迫,他面不改色將劍收入鞘,神情如他的長相一般堅毅:“很感謝你救了我們,不過,我們不會跟著你入城的。”
“為什麼?你們真的打算作為叛軍而存活下去嗎?”花楹看了看其餘的人,他們好像以這個男人的意願為主。
“我們如果進城,那才是真的沒了出路。”男人盯著她,“如你所見,我們都是帝國眼中卑賤的奴隸,回到那裡,等待我們的要麼是斷頭臺,要麼繼續以奴隸之身茍且一生,這樣的生活非我們所願。”
“……可雷姆向來都是以暴力手段鎮壓奴隸起義的吧?你們繼續這樣,如何能在雷姆和帕魯提比亞兩個大國之中夾縫求存?”
男人和周圍的人一同沉默良久,其實,這樣的設想他們已經思考過很多次:“也許會迎來這樣的結果,我們都知道……不過,不能因為沒有人去做,我們就這麼放棄。”
他低聲道:“我們心裡都很清楚帝國有多麼強大,可是,再怎麼看起來不可能的事,只有親手做了,我們才能確定一個可能。難道要讓我們的後輩和我們一樣,繼續過著這種豬狗不如的生活才是正確的嗎?難道……難道嘗試反抗也是錯的,也是我們生而為奴的原罪嗎?!”說到最後,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紅著雙眼瞪視著花楹。
身為雷姆帝國的公民,那是榮耀,那是幸福,可作為雷姆帝國的奴隸,他們從出生那一刻就被打下了烙印。
無法吃上一頓好飯,無法穿上質地柔軟的衣袍,無法參軍,無法進入學堂,無法投入政府公職……甚至連旁聽一場選舉大會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一生都只能這樣度過,這叫他們如何甘心?
首領的話燃起了其他人心中的不忿。想到自身一路以來的遭遇,所有人面上都露出了相似的陰沉。
看著面帶憤懣的人們,花楹輕聲說:“你們當然有反抗的權利。而且,這是你們的國家,改變的權利同樣在你們手上。”
“出現不合理的制度,那麼的確該去改變。不能因為它一直存在,就將其當成正統。反正制度是為人定的,人都不舒服了,還留著它幹嘛。”
這番話說得離經叛道,奴隸們一臉錯愕,可這位大人的意思,竟是在,認同他們麼?
花楹眨了眨眼:“你叫阿格裡帕吧?我喜歡你剛剛說那句話時的語氣,不可能的事不代表沒有可能。不過,你們也太緊張了,我進城又不是為了舉報你們。”
她將手上的信塞給了發怔的男人:“這是一封遞給莎赫紮德的信,我已經在上面講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雷姆非法的奴隸貿易想必還有不少,你們就是這抓出這黑色産業鏈的關鍵。譬如現在,被那個卡斯圖抓在車內的人就在等著你們解救。”她指了指一旁被奴隸主帶過來的囚車。
這封信重如千斤,潔白,輕薄,封著火漆印章,此刻正放在他沾了泥汙的手上。阿格裡帕這才如夢初醒,他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給予了他們希望的人。
“不過,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我親自進城和官員講清楚,否則你們真的會被當成不法之徒抓起來。”花楹看了看周圍,三言兩語就做好了安排:“待會我們就走,你們負責把那幫罪犯帶上,記得把車內的人也救下來。我的商隊已經遭遇過你們一次威嚇了,接下來你們不會還想麻煩他們幫你們送人進城吧?”
“我……”阿格裡帕張口欲言,但又不知該如何回話,明明是領頭人,但這時的他卻只能捧著信,在信上摁下一個又一個小印。
此時的花楹早已轉過身,去和她同行的商隊交談了。接下來的事歸根結底還是不便麻煩他們,本來就是萍水相逢的情誼,何況他們都是從帕魯提比亞過來的商人,不方便摻合這件事。所以,和他們談了點事,得到保證以後,她豪爽地和商隊告別了。
反正已經抵達邊境了,接下來她一個人進入帕魯提比亞也沒問題。重點是,得把這個從試圖收集她唾液轉變為試圖收集她指甲的老商人趕緊打發走,有些癖好真的要不得。
回過頭,看著已經整頓好罪犯、對未來惴惴不安的人們,花楹想了想,安撫眾人道:
“去吧,這是一場機遇。就看你們能不能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