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紅玉摘下蝶形簪,撫摸著上邊夏黃文精心為她雕刻的花紋,略有感慨:“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不一樣,我是一個出身卑賤的公主,因為身份微妙,所以我在宮裡是被人孤立、沒有容身之所的存在。但正是在這種糟糕的際遇下,我得到了小裘達爾和哥哥們的認可,得到了屬於我的王者之器……”
“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想好了,我人生的意義就在於此:以武人之身,為煌而戰,我就是為此而生的……”她握著簪子的力道逐漸收緊,“可即使這樣,我仍舊認為,煌與辛德利亞開戰是錯誤的。所以,我會回到國家,盡我最大的能力阻止這場戰爭。”
“即使……即使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會迎來開戰的那一步,我也不會將「金屬器」這份力量用於和辛德利亞的戰爭中去——絕對不會!”
虛掩的房門外,花楹靜靜佇立著,將門內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入耳中。
原來,對一個人懷有獨一無二的喜歡,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原來,利用一個人獨一無二的喜歡,也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她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一直對這個國家抱有著某種她也說不明的期冀:她希望這個國度隔絕在南海上,葆有一種聖潔,至少所得所獲都應光明坦蕩。她希望這裡的所有人都擁有如她所想的純粹、毫無雜質的快樂和熱誠。
所謂「夢都」,不就應如此嗎?
可如今這種長久留存的幻想破碎了。再光明的地方都會有陰穢積累,辛巴德為了這個夢能延續下去,又將多少骯髒掩藏在了不為人知的黑暗之中呢?
對阿拉丁的利用,對阿裡巴巴的利用,對紅玉的利用……這柄世俗寒刀步步摧割著花楹的認知,她想不到別的理由能為一個王者開脫。
她知道,她現在應該推門而入,去檢查桀派的影響是否已從紅玉的身體中消退。可她不想去破壞二人在裡屋的氣氛,紅玉正在主動結交她的第二位好友。
看著從立柱身後走出來的賈法爾,花楹眼底一片空洞。
月光斜射在鮮有人至的長廊上,花楹與賈法爾一齊走著,一時無言。
“賈法爾……”花楹開口了,語氣輕而飄渺,“辛巴德他要做到什麼地步,才算滿意?”
賈法爾嘆道:“花楹小姐,辛憂心這個國家的心情,是真切的。”
為了讓這個國家不再受戰火侵襲,作為建立了這個國度的王,他要擔負的壓力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大。
花楹沉默良久,有些悶悶地低聲說:“這個理由很正當,可他的手段能不能也這麼正當呢……”
聞言,賈法爾不由苦笑。
是啊,不管過多久,他還是習慣不了……
將為了國家此類理由作為免罪符,然後去束縛他人的人生,能面色不改地行使這種權力的王有時候還真讓人擔憂。
她問:“把一切都交給他去決策,就是對的嗎?”
賈法爾垂下眼:“他是王。”
“王……是引領大家的角色吧。”
她低頭看著地面,月白把磚塊繪成了精緻又冰冷的顏色。
孤高的月,總是高懸於頂,偶爾撒下光輝,憐憫世人。
沒有人會知道,那隱藏於夜幕之中又引人注目的月,在雲巔之上望見的會是怎麼樣的景色,所面對的又會是怎麼樣的冷冽。
——底下的人也永遠無法感受到月的視野。
“他明明,可以不用這麼辛苦……”
賈法爾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
“不過,我們會一直追隨他,助他完成大業。這也是我們為人臣者的誓願。”
“我相信,有不少人都和我懷著同樣的心情。我,我們,都不後悔成為他的臂膀。”
走入紫獅塔的範圍,賈法爾抬手,作了一個揖:
“我就送你到這了,花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