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朝相遇,尚未來得及體嘗人間粗茶淡味,便是半生風雨,半生苦海。
“……”
夜風蒼涼,花楹沉默地凝望著對方寂寥的背影。這一回,不用提什麼感知了,對方那深得入骨的悲慟,在這般鮮血淋漓的袒露之下,足以傳達到每一個聽者的心中。
即使知道思念的人會以另一種方式與我們相伴,可有些苦痛依然存在,不會因為一句單薄的安慰而發生變化。再怎麼樣,在寒風中得到的慰籍依然是冷的。
皮皮莉卡如此,這個人也是如此。辛德利亞的很多人都是這樣。
花楹垂眸,只說:“這些花很美。”
別人送的是百合,這個人送的是豔麗盛放的花,這些品種的花在辛德利亞之內很罕見。
她一開口,男人陡然清醒,面上露出了惱怒之色。
接著,他拔高聲音,聲音尖利得像是想沖散什麼,先前的低迷已蕩然無存:“當然,這些都是我親手栽種的。只有這樣的色彩,才能與他們相配!”
這幫人死得轟轟烈烈,死後當然也要濃墨重彩,錦上添花。男人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淚,在已逝之人面前表現得太難過可不行,如今他的身上承擔著三人份的生命。
像是應和男人的話一般,那些大紅大紫的花隨風伸展莖葉,即便是深沉如漆的黑夜,也掩不住這驚心動魄的明麗。
花楹篤定道:“你的妻子,一定很美。”
男人陷入回憶裡,昔日夢寐以求的溫柔笑貌依舊殘留在他的腦中,他怎麼敢忘呢?
他不由露出柔軟的笑意,帶著遠東之地的故鄉軟語,他低聲說:“那可不,她呀,漂亮慘了。”
……
心情平複以後,男人支著柺杖轉過身,可當藉著火光看到女人的真面容時,他瞳孔一縮。
眼前的人,竟不是幻覺,不是幽魂,而是……
“赫爾加大人?”
他認識……不,不對,來這裡悼念的人認識“赫爾加”並不奇怪。
花楹沒有說話。黑暗與燭火照在她的臉上,照得她的神情莫測,帶著一種出世的遊離感。
“回去吧。”
她揮手,運用魔力罩將這個男人包裹,打算送他去叢林外。為了避開人群而挑這種時候過來祭奠,對於這個男人而言總歸還是有些危險了。
就讓這個男人,只當是一場夢好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紀念碑前那一束花,然後收了光球,走下了山,讓一切回歸黑暗。
……
“!”
“哎呀,花楹小姐,你也在這裡啊?”
這個風風火火的青年趁著夜色,像一隻獾似的飛竄上了山,與心不在焉的花楹發生了碰撞。
花楹辨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這個在黑暗中眼神精亮的主人是誰:“西恩?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來找我二爹啊。”西恩按著花楹的肩,拉開了她,然後又極其自然地牽著她的手往山上走,“他現在應該還在上邊……嗨他老喜歡趁著沒人的時候往山上跑,前年還把頭摔出了一個大疙瘩,我都說了讓他等等我再一起去,但老頭就是倔,非得讓我替他著急才行!”
西恩抱怨著,不由分說地拉著她來到了海崖。
花楹又用魔法亮起了光球,雖然她不知道西恩是怎麼在那麼黑的地方認出她的,不過有光照明總比沒光好。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腿有殘疾?”
“你見過我二爹了?他還在這嗎?”
西恩的目光在空蕩蕩的海崖附近掃了好半天,結果除了碑前那眼熟的花束以外,空無一人。
他想到了什麼,頓時一副要暈厥的架勢:“那個老頭子……該、該不會想不開跳海了吧?!”
花楹搖頭,說:“你來晚了一步。”
她的話讓本就驚恐的西恩更加慌張,淩亂的神情配上了繃緊的身體,就像不可置信的大貓。
等等,為什麼她總是用動物形容西恩……花楹把接下來還沒說完的話繼續道:“我方才把他送出叢林了,用的魔法。你剛好和他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