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加點了點頭:“承讓。”
基爾不太服氣:“可那個男人看起來依然對瑪德露夫人死心塌地。”
“那只是表象而已,那家夥可是最擅長將女性哄得團團轉啊。”
“你對他也太不尊敬了,既然他是你的主……”
赫爾加冷哼一聲:“得了,我才不要當奴隸呢。另外……給你個忠告,不要把人類當成神,無論他有多耀眼。”
哎,什麼神啊人啊,說出來怪尷尬的,但命途多舛的小孩子,最容易去神化拯救他們的人了。
那天基爾說的那些話,她仔細想過之後,還是覺得“神化他人”這種行為本身就是得寸進尺。被救了後再恩將仇報把人高掛成神、繼續心安理得依賴,靠吸血他人的能量來合理化自己的怯懦和空洞,這樣一點也不好!
基爾冷哼道:“不瞭解我,就不要隨意評判我的選擇。”
赫爾加搖了搖頭:“我沒有否定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分享分享我的心得。你說過我們是同類,或許過去某一刻裡,我真的差點走進了你的選擇裡,但每次一看到那人在救苦救難時,我又忍不住想沖上去做點什麼……然後這些道理,慢慢就出現在我腦子裡了。遠遠看著他時,也許會覺得很耀眼,可要是走近他的路,你就會發現他也不過是一介凡人,他做的事你也能做,他有的想法你也能有。”
一個光芒萬丈的人最怕什麼呢?
應該是,怕無人理解吧。
在愛戴他的信徒面前,他是無邊無際的信仰,是神聖不可攀的存在,他被人看作是難以企及的高峰——然而正是這一點常被人忽略,高位有無數的鮮花與榮譽,卻也有著無人知曉的冷寂。
人們的目光只用於流連於他的光,他便盡力讓光芒常駐。熄滅之日,似乎永遠不會到來。人生之路,活成了每時每刻都在維持的巔峰。
他的字句有如聖諭,他便學會了謹慎發聲;他的行為被看作是神跡降臨,他便學會了表演取悅大眾。而他自己是如何想的,卻很少有人再看見了。
一介凡胎所作的神明,如果被這頂沉重的王冠剝奪了傾訴的能力,身旁卻連個可以理解他、指引他的人也沒有,那也太可悲了。
在她眼裡瑪德露還不至於到這樣的高度,她擔心的是基爾,如果期待太高,幻想破滅之際的絕望同樣等重。
如果一開始就嘗試理解所信之神的真實面貌,也許就不會有破滅之後的苦痛,也許反而會得到一個驚喜,那就是——背後的真實要比光芒更讓人著迷。
在那一刻,知曉了這個秘密的你將變得獨一無二,你找到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東西,世界上再也沒人能比你更加獨特。而他在你心裡,也將變得徹底的、再也無人能替代。
可嘗試理解“真實”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何況還得忍受表面光芒的誘惑。
因此,赫爾加只能這麼勸道:“她已經犯了太多足以讓她自取滅亡的錯了,作為她的‘手’,如果你再這麼縱容下去……說不定連你也會和她一同覆滅。”
基爾當即反駁:“你在說什麼鬼話,瑪德露夫人是有自己的思慮的,我相信她!”
她沉默地盯著對方半晌,輕聲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瑪德露,她愛你嗎?”
基爾也沉默了,沉默得比她更久:“我不知道。”
“你現在,先別急著回商會。”赫爾加不忍地別過了臉。
她的這句話來得莫名其妙,但基爾奇異地聽懂了她的意思。
基爾拉住赫爾加的手臂,扯出一道鮮明的紅痕,“你們做了什麼?!”
“那些孩子應該在為爭取自己的權益奮鬥著吧……”赫爾加不敢看向對方的臉。
她現在所行的是她心中認為的正確,可面對基爾時,她還是生出了一絲罪惡感。
扳倒瑪德露,又會牽涉多少無辜的人呢?
她吐露出來的每個字句都變得沉重起來:“雷姆現在應該已經發下了正式的逮捕令,來逮捕她的人……想必很快就會過來了。”
“什麼?!你這個混蛋!!”
基爾紅了眼,拽著赫爾加的衣領就想給這個引狼入室的家夥來上一拳。這樣的舉動引起了遠處交談的辛巴德和賈法爾二人的注意,赫爾加用眼神喝止了想要上前幫忙的兩人。
基爾咬了咬牙,最終,顫抖的拳頭還是放了下來,赫爾加被緊攥的衣領驟然放輕。
“——我恨你。”
拋下這句話後,赫爾加目送著她頭也不回地跑向了商會。
辛巴德走了過來,關心道:“沒事吧?看她那麼生氣,你是把那件事跟她坦白了?”
“沒事。我是和她坦白了,畢竟瑪利亞德爾商會都到這境地了,她於我有恩,不提醒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