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濤高高揚起巴掌,一下子甩在她的臉上,拽住她的頭發,把她的腦袋按在垛口上,逼她看這場燎原的大火。“賤人!再敢使心眼兒,便把你老子和孃的屍骨刨出來餵狗!”
崔崇簡沖上去把凝香摟在懷裡,“你一遇到他就方寸大亂了!”
凝香早把找人放火的事拋到了腦後,自責的要命,邊掙紮,邊語無倫次地說:“它燒起來了!真的燒起來了!”漸漸地泣不成聲了,“他給皇帝捏住了把柄,那些羽林衛會趁機要他的命的!”
“塔米。”崔崇簡拭去凝香眼角的淚珠,柔聲道:“我要走了。”
凝香一怔,她方才殺了崔崇簡的父親,自知理虧,顫顫地喊了聲“哥哥”,踮起著腳尖就要去抱他。“你會成王的。”
崔崇簡豈能不知凝香的所思所想,冷笑著推開了她。些微的火光落在她靈秀的眉眼上,如數年前雪天在小舟上烹茶的姑娘一樣。
只是那個人黑白分明,說一不二,眼前的這個人已經懂得笑容與眼淚都可成為武器。
凝香眼中噙著淚,底氣不足似的,小聲道:“你不要恨我……”
漢人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便她有傾國之色,區區一句“不要恨”,還是有些蒼白了。崔崇簡沒等凝香說完,扣住她的腰,發洩似地吻上了那兩片嫣紅的嘴唇。
凝香舌尖被咬得生疼,拼了老命推開崔崇簡,望著那張英俊剛毅的面孔,巴掌揚得高高的,怎麼也打不下去,一時詞窮,幹脆轉身就走。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灰煙自天際滾滾升騰,空氣中滿是焦糊味,崔崇簡佇立在夜色之中,看那隻灰藍色的蝴蝶一點點飄遠了。
就在他要轉身的那一刻,那道身影又從夜霧中跑了回來。
凝香上前將他緊緊一擁。“崔崇簡,保重。”
齊王府的花園外,一條蓄水的深溝圈住了狂肆作亂的火獸。
羽林軍將花園圍得密不透風,每一處門都有重兵把手,林霖和突利正領人與他們對峙。
大風呼呼地吹,大火吞沒了牆頭歪脖子的柳樹,火星子畢畢剝剝跳躍,天空俱成了橙紅色。
羽林衛的將軍擦了把額上汗珠,不耐地對林霖道:“回去吧!我已派人進去救護殿下,你們就不要添亂了。”
“你混賬!”突利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氣,照著羽林衛的臉嚷道:“韓寂根本就是和蜀州狼狽為奸,栽贓嫁禍殿下,現在還要趁火打劫害他性命!”
突利梗著脖子一個縱身就要往裡闖,將軍大手一揮,兩個手提長槍的羽林衛把他架住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突利身上時,一個灰藍的身影飛奔而至。
抬手一刀捅入擋路將軍的眼睛,在那殺豬般的痛嚎聲中,黑色側門“砰嗵”一聲被撞開,那道身影消失在茫茫橙焰之中。
火是從花園的西北角燒起來的,那龐然大物由迴廊向四周開疆拓土,吞沒了樓閣、亭臺,越發地張牙舞爪,利爪一伸,將一片花木納入胃腸。
花園的一隅有一座石砌的白塔,塔高七層。蕭瑾心情不暢時,會在那裡憑欄遠眺,整座上京城都可盡收眼底。
凝香頂著濃煙向白塔奔去,塔底的圍欄已經燒了起來,股股白煙往塔內鑽。她順著盤旋的樓梯一路往上尋去,終於到了塔頂。
這裡是藏書閣,雲霧升騰,她心情忐忑地走過每一排書架,然而都不見蕭瑾的身影,後知後覺沖到樓梯處一看,火焰“轟隆”一聲吞沒了塔底。
這是陷阱嗎?她失魂落魄地走到露臺之上,滾燙的風打在臉上,衣袍獵獵作響,低頭望去,底下是一片汪洋火海,剛要回身,卻被人從後頭摟住了。
“你還和以前一樣。”
蕭瑾撫摸凝香側臉上的紋路,“你好久沒殺人了吧?什麼滋味?和殺鈺遲的時候一樣嗎?還是和在昌原勸吳濤把俘虜活埋的時候感覺一樣。”他往她耳朵上咬了一口,摩挲著她拿刀的手背,“我知道是你的主意——辟穀修道的馮小姐其實也喜歡殺人!”
凝香感到挫敗至極,刀砸在地上,她閉上眼睛。“你要和我一起燒死在這裡嗎?”
“這樣我們來世再做夫妻,豈不是很好?”
“你自己死就好了,別拉我。”火星子伴著灰煙往上冒,凝香把蕭瑾橫在腰間的胳膊一推,沒推動。
蕭瑾道:“馮憶,你一輩子都是膽小鬼,年少的時候怕我不要你,一遍遍問我愛不愛你,到死了連見我最後一面都不敢。打不過你就跑,跑不過你就死——你到底在怕什麼?怕我笑話你自作自受,還是怕我看見你人老珠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