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見此情景,彷彿跌進了冰窟窿裡,你推我,我推你。
靜姝微微哽咽著,站在原地不動,突然間醒了,焦急地喊:“去請薩寶!請薩寶!”
請薩寶無異於說貴妃已然迴天乏術,蕭融恐梁皇心傷遷怒旁人,按著靜姝的肩膀,邊哄著邊把她扶了出去。
貴妃仰面躺著,臉色白慘慘的,梁皇把她的手貼在臉頰上,近乎哀求地開口:“燕都,燕都,你醒醒!”
帝王偉業又如何?梁皇兢兢業業籌謀算計了這麼多年,這一刻卻恨不得將這江山付之一炬,只為換得妻子睜開眼睛看他一眼。“燕都,你說你好久都沒有回家了。等你好了,就讓五郎監國,我親自陪你回孃家,去你幼時騎馬的草場上騎馬,好不好?”
太醫紮針的紮針,灌藥的灌藥,忙得不亦樂乎,卻沒有一個人敢對上樑皇的眼睛。
梁皇萬念俱灰,頹喪地走到燈架邊,見那燭火燦烈無比,伸手包覆住一簇火苗,手心因劇痛而顫抖不已,那滿架的燭火便也隨之搖曳,如同山雨將至。
“臨安長公主到!”
長公主與梁皇多年有隙,梁皇甫一聽見這聲通稟,還以為是自己耳背了,直到看清了那團光暈裡果真站著個頭頂芙蓉冠的身影,剎那間竟老淚縱橫,喃喃地喚長公主的乳名“南兒”。
“阿兄!”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一國之君,長公主見梁皇憔悴萬分,自是心如刀絞,疾步走了過去。
她多年居行簡樸,這屋子裡富麗堂皇的,璀璨的燈火刺痛了她的眼睛,一時間想起從前徐家老太太的壽宴,也是這樣喜氣洋洋。
徐氏一族何其無辜!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梁皇何等聰明,這短短的幾步耗費了近二十載的光陰。
二十年的時間,他未嘗沒有想過補償長公主,他給她擇婿,給她賜宅,奇珍異寶流水似地送到她面前,但凡是她舉薦之人,他一律點頭。可他明媚可人的妹妹終究是心如死灰,守著她的兒子,寧願一世與青燈黃卷相伴。
此刻若他任時機溜走,那些遺憾恐怕要帶到棺材裡去了。
“南兒,你終於肯來看阿兄了!”梁皇上前輕輕抱住了長公主。
長公主一怔,上次他們兄妹毫無戒備地相擁似乎還是她未嫁時,他請她做他的眼睛,做他的耳朵,將徐府的一切事無巨細地告訴他。
不受寵愛的太子和喪母的公主,二十載的光陰,長公主望著梁皇兩鬢冒出的白發,他們從相依為命走到了形同陌路。
然而拋卻那些愛恨,她還有彥和,還有凝兒。長公主嘆了一聲,將額頭輕輕貼在了梁皇的肩膀上,亦是淚如雨下。
“咯吱”一聲,門被人推開了,是宮人來送藥了。
梁皇淚眼朦朧的,順著開啟的殿門,外頭人影憧憧,臺階上似乎有兩個人,抬手一拭眼睛,原來蕭融和凝香,兩人並肩而坐,眺望頭頂的星辰,正似昔年的他與南兒。
“砰砰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梁皇一轉身,李有德拎著拂塵喜滋滋地跑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的。
他體態痴肥,沒留神撞到了門框上,“哎呦”了一下,捂著腦門喊:“聖人!聖人!娘娘醒了!”
黎明時分,浩蕩綿延的湯泉宮尚在濃重的晨霧裡沉睡,一輪紅日卻是即將從山巔升起,天地一片橙紅。
凝香一夜未眠,腳步虛浮地朝望京門走去,涼爽的空氣拍打在身上,越發顯得身子沉重燥熱。
城門底下站著個人,瞪著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把她從頭到腳一打量,撇開視線滿臉別扭地說:“他醒了。”
車行迅速,很快到了齊王府。
紅日掛在枝頭,一道飛瀑從假山上落下,水點子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林霖站在屋簷底下,望著長廊上那個氣勢洶洶的女人,胳膊肘戳了下突利。“她看著像去找殿下拼命呢!”
突利熬了兩宿,眼眶通紅的,伸了個懶腰,轉身回去睡覺了。“誰咬死誰還說不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