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漢子見勢不妙,拔出短刀向凝香揮來,反被她一下踢在手腕處,霎時空中劃過一道流星,那短刀飛過庭院,穿透了一名弓箭手的掌心。
她旋身一個飛撲,掐在那漢子的脖子上,直把人掐到臉泛豬肝色。
她眼眸一眯,微笑道:“應承了就有活路,否則就去見閻王。”
那漢子大汗淋漓,微乎其微地點了點頭。
“那就恭喜你接下這潑天富貴了——不過醜話可說在前頭了,”凝香把一粒清熱解毒的藥丸送入他嘴中,“兩日後若是事成,自會有人來送賞金與解藥,倘你耍我,就等著生不如死吧。”
美豔的胡姬又是奏樂又是跳渾踢舞,香風陣陣燻得遊人樂不思蜀。
姐妹三人從勾欄出來時,天色漸昏,玉兒滿臉紅光興奮不已,一手拉著凝香,一手纏著阿晨,吵著要繼續去大柿街那一帶看燈會,阿晨則是微微蹙眉。
凝香知道她出來多時,記掛在店中忙碌的夫婿和小弟,便招呼著車夫將二人先行送回家。
到了地方,姐妹二人先後鑽出馬車,站在屋簷底下朝凝香揮手送別,小弟磊兒聞聲也迎了出來。凝香離家時,他尚在襁褓,相認數月一句話都未曾說,看到她的臉出現在車窗裡,他只微微點頭示意。
凝香望著那張肖似養父的小臉,跳下車來將姊妹幾個一一抱了抱,最後湊到阿晨耳邊道:“若有一日我走了,他來盤問,你只需咬死不知,他不會難為你們的。”
冷月如鈎,上京秋冬時節雨水豐沛,巷道之中早早流起了雲霧,凝香隔著薄透的窗紗望去,沿街的燈架上了零星的燈籠,她恐誤了時間,催促車夫揚鞭。
緊趕慢趕回到白府,來不及細繪蛾眉,從箱子裡扯出件霧白的長裙,又拿出同色的上衣換上,臨到出門時她靈機一動,折回屋裡執了狼毫,往飄逸的裙擺上繪了幾筆丹青。
渠水之上有一座虹橋,通體硃色,形若彩虹,此刻掛燈結彩,飾以花卉、松柏枝葉,美輪美奐,在那飄渺的雲霧之間,宛若通往仙境的橋梁。
橋下是氣勢磅礴的渠水,遊人如織,滿載了小舟與畫舫,遠遠望去是一片燈的海洋。
上京的達官貴人爭相用燈籠點綴著他們的遊船,形態有各式花卉鳥獸,小者以精巧取勝,大者如樓如閣,彼此爭奇鬥豔,船上悠揚的菱歌足以吸引九霄神女。
丹梅趁著凝香今夜有約,告假回家去了。虹橋兩側最是商賈繁盛,凝香手裡拎著盞神氣十足的小老虎燈籠,獨自在穿梭的人群中找尋蕭瑾。
她瞪大眼睛尋遍四周,不見人影,心裡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他不是被那條裙子氣昏了頭,索性就不來了吧?
她鼓起了腮幫子,餘光瞥見個穿紅的人影,正垂首站在橋上望她,手裡還拎著一盞燈籠,是個負劍的黑衣俠女,英姿颯爽。
目光一遇,凝香把燈籠朝蕭瑾晃了晃,小老虎的幾撇鬍子一動一動的,活靈活現。
蕭瑾今夜穿的翻領,脖子上圍了條領巾,遮著包紮傷口的紗布,見狀眉頭緊蹙,少頃還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一勾,眉目溫潤含情,朝她招了招手。
凝香美滋滋的,不急著上去,把裙幅上煙雨朦朧的江南山水一展,朝蕭瑾嫣然一笑。
他真是一點兒也沒變,還是那麼的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習慣了征服與毀滅,永遠也學不來尊重,前世他起初輸給她,並不是因為她的謀略有多高超,而是他已經太久沒有嘗過失敗的滋味了。
他一定是以為她是他的掌中之物了,才敢提起她的母親。
他還記得在她父母面前許下的誓言嗎?
還記得他將她母親的喪事變成了鏟除異己的盛會,令數百冤魂飄蕩在彭城上空,她的父親被蒙在鼓中,驚憂悲傷中竟倉促隨妻子而去嗎?
永遠都是寧他負盡天下人,也莫叫天下人負他半分!
她投了吳濤,令他在天下人面前蒙羞,這個時候她就是他的正妻了——可他讓曹規、鐘離澈等人在彭城大肆屠殺前來弔唁的賓客時,有沒有想過她還躺在床上靠藥吊著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