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生一線付驚濤
那日他得知她給月兒置了個宅子,發了好大一通牢騷,細嚼起來簡直酸死個人!
怎麼辦?他問她怎麼辦!
公子從前給的賞銀她是沒臉用了,大不了這個宅子就送給他唄,結果他皇子殿下又不高興了,臉拉得老長。
今天真是不走運,又給他撞著了她穿月兒的裙子!
眼見那道白色的背影越來越遠,凝香提起裙擺就往外追,蕭瑾彷彿把她當鬼,走得那叫一個快,不管她如何呼喊,都不帶停一下的。
她靈機一動,從長廊上躍了出去,照著對角跑,一下子堵到他身前,一雙手蛇一般,就要往他脖子上纏,豈料還沒站穩,就有一隻健壯的臂膀從後頭伸出,將她一把拂開。
突利高壯的身影將她一攔,附耳對蕭瑾說了什麼,蕭瑾抬眼把她一瞧,兩個人一前一後繞過她匆匆走了。
凝香知道他這陣子事忙,不好再追趕,揚起嗓音道:“我們晚上燈會見!”
蕭瑾頭也不回地走了。
凝香皺著鼻子哼了一聲,心說不管他是真吃醋還是假做戲,她且陪他演一演,絳裙拂動,拍拍手回去了。
午後一行人去了遠坊的一處勾欄看幻術演出,棕發綠眼的胡姬站在臺上,一截楊柳細腰露在外頭,玉指纖纖往濃密的發間一撫,許多粉白交雜的花瓣淩空而出,忽而又變作一群嬉戲的蝴蝶,爭相吻過美人牛乳般的指尖。
玉兒、阿晨坐在二樓看臺上,興致濃時不停拍手叫好,丹梅就沒那麼投入了,她午間吃壞了肚子,此時額頭沁滿了汗珠。
桂花稠酒柔滑順口,凝香裝作沒有留意,興致勃勃地與玉兒說起胡姬的其他本領。
這家勾欄原先開在熱鬧地界,胡姬們不僅會幻術,還能歌善舞,熱情似火,從來都是門庭若市。她曾帶蕭瑾去過。他清洗謝氏諜網時,順帶把和她有幹系的人查了個遍,這勾欄跟她沒什麼牽扯,但店主給三番兩次上門盤查的官軍弄煩了,索搬到此地賃了所空宅,因地方寬敞,生意倒更紅火了。
丹梅坐不住了,同凝香告了罪,往外頭去了。凝香又嗑了會兒瓜子,跟姐妹兩個說要去尋丹梅,徑直出了勾欄。
這一帶偏僻,多荒廢宅院,常有亡命之徒隱匿其間。她腳步輕快,左拐右拐尋到一間周圍積滿灰土的宅子,陳舊的烏頭門緊閉,主人似已離開多時,門前卻有清晰的車轍與馬蹄印。
院牆牢靠高聳,凝香指頭一彎,叩響了大門,起初不聞一絲聲響,忽而手下一鬆,那門竟“吱吖”一聲,隨風開了。
小院中秩序井然,靠牆的花壇裡有一株榆樹,秋日落木紛紛,地上卻只有零星的幾片落葉,天光透亮,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生活的痕跡,偏偏又不見一個人影。
凝香不聾,她聽得到虛掩的房門後那緊張的喘息,水缸後頭兵刃的嗡鳴,以及身後院牆上那蓄勢待發的弦響。
“砰”一下,鼓鼓囊囊的錢袋被擲到地上,她高聲道:“在座的英雄好漢,誰敢去燒了齊王殿下的花園?”
這幫強人倒沉得住氣,凝香等了片刻,沒有一個人膽敢出來應承。
她只好把錢袋一撿,往裡頭揪了一把,空中立時下起了一陣金燦燦的雨——原來裡頭裝的竟然是一片片的金葉子。
“事成之後另有一半奉送!”
她話音剛落,一個方臉闊口、身材精瘦的漢子從碩大樹幹後頭走了出來,彎腰把短刀插在綁腿上,拽過她手中卷軸,開啟一看,上頭赫然是齊王府的地圖。
“民不與官鬥。”漢子從頭到腳地打量凝香,“你一個女人,和齊王什麼仇什麼怨?”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大刀無聲迫近,向凝香的脖子砍來。
偷襲者以為十拿九穩,未曾想凝香早有察覺,飛起一腳,正踹在心窩。他連退幾步,踉蹌著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