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崇簡笑而不語,將發簪高高舉起,目光越過她肩頭,輕飄飄地落在蕭瑾身上。
凝香恨不得踹他一腳,又怕他瘋起來要親自給她戴上,一時雙眸噴火,無聲地說:“我要殺了你!”
崔崇簡喉間溢位聲輕笑,把發簪輕輕放在她的手上,冰涼的碧玉入手的那一刻,他滾燙的小指在她掌心輕輕地滑了一下。
凝香差點兒把簪子摔地上了,剜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地轉過背去。崔崇簡向蕭瑾微微點頭示意,抬腿上了長廊。
未曾想蕭瑾突然從後頭叫住崔崇簡,說了聲:“切賽黑!”
崔崇簡眼中無波,也回了聲:“切賽黑!”
蕭瑾打量著他色澤相異的眼眸,笑道:“青陽人?”
青陽位於克滋山以北,在大宛國被大梁吞併後,成為大梁的北鄰,其疆域遼闊,信仰混雜,王畿一帶主要信奉珞珈,“切塞黑”即是青陽話中“願女神垂青你”的意思。
天色猶如潑墨,一隻烏鴉站在屋脊上叫得正歡,崔崇簡瞥了一眼,朝蕭瑾點點頭。
蕭瑾擺擺手,任他去了,他沖著凝香微微一笑:“他方才摸你的手了?”
凝香一步步朝他走近,兩只玉鞋踏上了蕭瑾的烏皮靴,她踩在他的腳背上,踮著腳,湊到他耳邊,一字一句道:“你!有!病!”
蕭瑾怕她一不留神要摔跟頭,摟著她的肩膀把她扶穩了,凝香的眼眸燦若繁星,呼吸間盡是西域葡萄釀醉人的芬芳,還有那個青陽人身上燻死人的羊羶味。
蕭瑾微微一笑,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記。
稍晚時分,凝香回到白家,卸了釵環,正準備喚婢子送水沐浴,此時碧紗印花帳裡傳來一道懶散的男聲,“今日你開懷了,現在也該輪到我開懷了。”
凝香嚇了一跳,撩開帳子,把那人一推,壓低聲線道:“你不是走了嗎?”
蕭瑾躺在她的錦枕上笑而不語,凝香聞到一陣酒香,湊近去觀瞧,見他面色泛赤,雙眸半斂,隱隱竟有些醉意,要知道他可是鮮少貪杯的。
凝香又把蕭瑾的肩膀一推,沒推動,他把她的手一攥,探到了薄衾裡,順著胸膛一路往下。凝香被那火熱的觸感燙得渾身一抖,臉色乍變,就要把手扯出來,蕭瑾忙說道:“好姑娘,你可憐可憐我吧!”
凝香見他喉間竟有點哽咽的樣子,彷彿要流淚了,素薰就住在對面,她怕他鬧起來不管不顧,只得任憑他握著她的手動作,一時兩腮沁血,羞得無地自容。
蕭瑾在她臉頰上撫了一把,“好姑娘,你親親我吧!”
凝香只想速戰速決,索性裝作沒聽見,蕭瑾卻是咬住她的耳朵,重重地喘了一聲,她一下子瞥向素薰房間的方向,只想找個什麼東西把他的嘴堵上才好,奈何兩隻手都不得空,只得用嘴堵了上去。
她的唇舌被攫住,自知騎虎難下,只盼著他不要喝醉了沒輕沒重的,又來咬她。然而他還是改不了他那咬人的壞毛病,咬完了嘴唇又咬舌頭,她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厥過去了。
手上越來越沉,腕子酸得不行,凝香隨手拽過一條織物甩給蕭瑾,一下子蜷到了床角,待看清那是條繡工精美的梨花白紗裙時,一時心痛得無以複加。
蕭瑾心滿意足,把裙子往地上一拋,朝凝香招招手,嗓音帶著微微的沙啞,“你過來,給你獎勵!”
“我不要。”凝香狠狠搖頭,又躲遠了些,“我不要。”
蕭瑾饜足地一笑,一個猛虎撲食撲了過來,拎起凝香的一隻胳膊,把個涼涼的東西戴到了她的手上。
燭火流進紗帳,宛若淡淡的霞光,凝香不明所以,舉手看著那個黑曜石戒指。
蕭瑾雙手枕在腦下,“前世從我記事起,梅氏就有數不清的男人,他們騙她的錢,騙她的人,到了留下句不值錢的許諾,拍拍屁股就走了,她卻是真心實意地愛他們每一個,錢不夠她就去借,借不來她就去賭。這個戒指就是其中一個男人留下的,他說要去淩東王那裡謀個前程,回來就娶她。”
“啊?”凝香一直以為這個戒指是他姨母的遺物呢。
“梅氏自己都不知道我親爹是誰,賀準死前親口和我說,我不是賀家的種,所以多年來,他輕視我,打壓我,要我一輩子鞍前馬後給賀珏做墊腳石。”
這是遲到了幾百年的解釋,凝香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些什麼,蕭瑾也頓了一下,“你和梅氏一樣傻,這個戒指就送給你了。”
凝香氣得推了蕭瑾一把,他卻把她往懷裡一摟,深嗅了一下她脖頸間的芬芳,閉上眼睛不說話了。凝香伏在他的胸膛上,咂摸著他說的話,往事在腦海中點滴重映,良久才回過味來,他怎麼賴著不走了?
燈火乍明乍暗,她把他耳朵一揪,“快走!”
蕭瑾“唔”了一聲,低頭含住了她的唇,極盡溫柔纏綿,親了一會兒,動作漸漸停下了,腦袋陷落在柔軟的枕頭裡,薄薄的眼皮子闔上了,呼吸平穩,竟已沉沉睡去。
賀翼眉眼深壓,鋒利而冷冽,而這個人乍一眼看上去是溫潤無害的,此刻眼眉舒展,醉玉頹山,教人不忍傷害。
凝香一時洩氣,爬起來淨了手,躲去素薰屋裡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