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扒拉兩下凝香的頭發,果然腦門上腫了一塊兒,他輕輕呼了兩下,看她那眉頭緊鎖一副忍無可忍的小表情,沒忍住,低頭在那個大包上親了一口,“好乖!”
凝香的臉一下子就黑了。這是親一下就能好的嗎?
她一看蕭瑾壞事得逞後那個樂不可支的樣子,心裡更氣了,腿一伸,又踹了他一腳。
白修琪近日忙得連喝口水的功夫沒有。
事情起初是有個佃戶告到萬年縣衙,說自家的女兒被地主強搶回家,被始亂終棄後,走投無路懸梁自盡。萬年縣令為官清正,對此事頗為重視,很快查清來龍去脈,始知此地主姓王,實乃當地一惡霸,平日裡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惹得鄉鄰怨聲載道。
這王姓惡霸乃一白身,本不足為奇,壞就壞在此人的姐姐乃是慶州刺史的第三房姨太太!這慶州刺史張奭可是一方大員,出自大名鼎鼎的河東張家,六世的高門,無匹的尊貴,家族子弟各個身居要職,他的同胞妹妹張家九娘是當今四皇子霍王的正妃,他的老子更了不得——乃是身為宰相的尚書左僕射張子劭。
這案子查得本是王地主為害鄉裡之事,不知如何卻傳到了禦史耳中,在聖前重重地參了張奭一本,斥責他寬縱親眷,禦下無度,聖上雷霆震怒,直接下令將此案交給了大理寺。
這樣一來,整個案件方向陡然就偏了,變成了調查張奭。
既然是聖上開口說查,還要嚴查,絕不姑息,一時牆倒眾人推,大理寺迅速就查出張奭賣官鬻爵,私吞餉銀,縱僕橫行等諸多罪行,總數高達百餘件,堪稱罪無可恕,其中更是包括張奭一年前輾轉授意右武衛,派人行刺五皇子的滔天罪行!
這日到了中秋,白修琪好不容易得了半天空閑,好巧不巧,長公主卻是令人遞了帖子,邀闔府女眷至公主宅賞菊。
白修琪哪能放過同素芬來之不易的相處機會,半迫半哄地教媳婦兒在房中裝病,白夫人一看小兩口這眉來眼去的架勢,也就任他們去了,帶著凝香和素薰兩個乘車到了興道坊的公主宅。
相比於霧積山別院的清幽雅緻,公主宅則更為宏偉軒敞,無處不彰顯皇帝對於這位幼妹的重視。凝香一行人被管家領到了個臨水的閣子,盆栽的菊花在廊下放了一排,清芬四溢,老遠就是金燦燦的一片,格外惹眼。
長公主在廊下設宴,賓主得以遠眺靜謐的湖水。幾人還未走近,凝香察覺素薰偷偷扯她的袖子,這才看到長公主身後站了個穿墨藍底暗花長袍的年輕男子。
阿玉穿了件漂亮的蝶鳥花卉小藍裙,頭上紮了兩個圓潤的小團子,乖巧地牽著男子的手。
說好了只有女客,蕭融卻突然出現,素薰那是喜上眉梢,含羞帶怯,凝香則是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蕭融倒是格外從容,向白夫人行過禮後,目光轉向凝香,親熱地喚了聲“妹妹”。
阿玉一聽這個稱呼,眉頭擰了擰,她還是有點怕凝香,縮到了蕭融身後。
長公主則是當即就笑開了花,扶著白夫人說:“姨母,你看他們兩兄妹多合得來!”她又看向凝香,滿眼的慈愛,“上次你們走了以後,你哥哥可是和我一直誇你呢!”
凝香一時下不來臺,只好幹幹地笑著,強裝羞怯,勉強喚了聲“哥哥”。
幾人入席不久,正在聽長公主與白夫人閑敘家常,忽地聽得外頭傳來一聲輕快的笑聲,“今日中秋佳節,我在府上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到姑母這裡來討一杯酒喝!”
話音剛落,蕭瑾快步走了進來,他今日著的是家常裝束,一身月白底水墨花紋的袍子,漆黑的長發零星結了幾根細辮子,與其他的一齊披在背後,顯得俊朗灑脫。
阿玉歡快地從長公主身邊跑了出去,牽起蕭瑾的手,熟絡地叫“五哥”。蕭瑾愛憐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長公主也不起身相迎,只將秀麗的眼眸往凝香身上一掃,嗔怪道:“莫非今日宮中未有家宴?”
蕭瑾赧然一笑,“擁月館那件事著實荒唐,聖上還沒消氣呢,我就不去討罵了。”
突利一身黑袍,跟在蕭瑾身後,心想他們殿下可越來越會打馬虎眼了。
這哪是擁月館的事情讓皇帝在心上記了一筆?從頭開始算,分明還有強逼六殿下落發出家;煽動風點火讓張相對大殿下一家下死手;以及如今張家的案子——就算他們殿下說自己清清白白,絕未插手,皇帝也不能夠信啊!
長公主又問:“五郎,你此行往返河北道,可還吃得慣,住得慣?”
遲遲不見蕭瑾答話,突利側眸一看,他們殿下分明在出神。他好奇地順著殿下的視線望去。
呵!原來是那個南朝女細作,手裡舉了把玉兔團扇,露出一雙滴溜溜轉的大眼睛,眼角搽得緋紅,正躲在扇子後頭對他們殿下擠眉弄眼呢!
蕭瑾淡淡地瞥著凝香,面色是一派雲淡風輕,嘴角卻是忍不住微微揚起的。她今日身上穿了件綠裙,長長的,裙擺曳地,頭頂上簪了朵青色的宮花,雪白的腕子上還戴了一對綠油油的翡翠鐲,分明是有意為之,蕭瑾低眉微笑,在心裡狠狠地給她記了一筆又一筆。
突利看不過去了,低咳了一聲,蕭瑾頓時把目光一調,面色如常道:“謝姑母關心,我一切都好。”
蕭瑾又上前同白夫人問安,閑話幾句,長公主讓人給蕭瑾設席,蕭瑾擺擺手,徑直和蕭融湊到了一塊兒,一抬首,正好對著凝香。
說話間,伶人們捧著琵琶、胡琴進來了,坐在繡墩上將節拍一打,舞姬們揮舞著兩條長長的水袖,開始翩然起舞。
美人歌喉如鶯,身若驚鴻,蕭瑾手執琉璃杯飲著菊花酒,眼睛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巧笑倩兮的綠裙少女。
她今日好大的膽子!宮花旁歪戴著那支宣華夫人的蝶戀花步搖,裝作在同素薰講話,實則眼波流轉,時不時對他拋個媚眼兒!
看得蕭瑾喉嚨一陣陣發緊。
不知何時,酒杯已空,侍立在側的高挑灰衫侍女立刻上前替他斟酒。
這時歌聲乍歇,音律轉急,舞姬們飛快地揮袖旋轉起來。蕭瑾還在與凝香眉目傳情,只見銀光驟然閃現,侍女手中突然變出了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喉間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