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伸郎膝
蕭瑾把玉匙拿到唇邊,頓了頓,砰一下丟到湯碗裡,冷笑道:“你可真是一點女人的樣子都沒有了!”
凝香藍衫白裙,當即站到蕭瑾跟前,撫了把抹胸上幽然綻放的一從蘭花,一揚眉尾,“你以前不是誇嵐夫人穿這身裙子最美嗎?她死了,我穿給你看吶!”
蕭瑾睨著凝香露在外頭的大半截雪白足踝,視線上移,掃過她森寒的眼眸,“再這麼看我,眼珠子不想要了?”
凝香毫不畏懼,“你早就想這麼幹了!你還給我喂軟筋散,你沒種!”
蕭瑾看凝香那渾身豎起來的刺,只覺得好笑,捏住她的手腕一晃,“這裡是上京,你的爪子對著我可以,對著外人可就要收一收了!”
說完,把人扛起來,輕輕丟到妝臺前,喚來婢女替她重新梳妝。
凝香被逼著換過了新的衣裙,又被按著坐在妝臺前,任兩個婢女揪著她的頭發,捏著她的臉,一陣搗鼓,蕭瑾則歪在窗下的坐榻上,手裡拿著一盞茶,彷彿瞧得津津有味。
王府與以前不同了,凝香一回來,就住進了晚池齋後院裡的幾間碧瓦空房,以往蕭瑾身邊都是美婢簇擁,當日她見進進出出的都是小廝跟宦官,一打聽才知道,蕭瑾身邊原先的大丫鬟都被打發著嫁人了,不僅如此,王府裡原先的女眷也都不見了,就連昔日那座思雨園,也在被拆除後,引湖水淹了。
這時一個橘黃色的影子溜溜噠噠進來了,原來是從前思雨園裡那隻小野貓,凝香常喂的。許久不見,它胖了一大圈。凝香睹物傷懷,差點沒落下淚來,蕭瑾卻把小野貓的兩個小爪子一握,怪腔怪調地喊“香香”。凝香一聽,鼻子都快氣歪了。
蕭瑾看凝香一直從銅鏡裡拿眼睛玩命地瞪他,放軟了語氣,“穿死人的衣服,也不嫌晦氣?”
婢女收拾得差不多了,蕭瑾揮揮手,把人轟走了,接過了描眉的翠筆,把凝香往膝頭一按,就要替她描眉。
凝香扭頭就要躲,蕭瑾把她下巴一掰,恐嚇道:“若是畫歪了,你待會兒出門被人笑話,可不要怨我!”
凝香不掙了,蕭瑾蘸了青黛,垂眸看她那又羞又惱的樣子,頗為意動,語氣帶了點調笑,“我記得你以前最愛玩這樣辦家家的遊戲,我一走你就要生氣,你若是每次都坐在我腿上,我不就不走了麼?”
凝香騎虎難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青天白日的,你別亂說胡話!”
凝香胸口一起一伏,露在小衫外頭的鎖骨宛若一對蝴蝶,蕭瑾心火漸旺,哪裡管她又用什麼話來罵他,手已經順著領口探了進去。
凝香作勢就要跑,蕭瑾把人一攔,摟著她笑作一團,忽聽得屋外傳來一聲通稟,“公主到!”
話音剛落,凝香躥得那叫一個快,一溜煙兒跑到了花罩後頭,還順手把睡幔解開了,秋香色的帳子一蕩一蕩的。
蕭瑾把帳子一揚,將人揪到了跟前,“天天躲在屋子裡不嫌悶嗎?和姝兒出去走走!”
“我不去。”凝香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去。”
蕭瑾心想,以凝香的性子,上刑場時都不會露出現在這個害怕的樣子,不由得失笑,“姝兒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你的膽子那麼大,你怕什麼呀?嗯?”
蕭瑾一撩帳子走了,向外頭的萬春囑託了幾句,回首看著飄揚的帳子時,故意提高聲線,“人在裡頭呢!進去吧!”
凝香渾身一抖,正想著要不要從窗戶跳出去,萬春公主蕭靜姝已經走了進來,“香香。”
凝香看萬春青衫白裙,頭戴玉質蓮花冠,儼然一副女冠的裝束,也是一怔,“公主!”
“不是說了,就喚我姝兒嘛!”靜姝明眸皓齒,很似她的同胞兄長,伸出一隻玉手,一觸蓮花冠,“哦!我自幼與突厥的表兄訂有婚約,阿耶阿孃捨不得我,叫我先掛冠修行幾年,等表兄的終生大事定了,再做打算。”
凝香埋頭坐在床上,把左手隱在袖子裡,靜姝牽起她的右手,“瘦多了!”
凝香以前曾與靜姝玩過幾回,一併放過風箏、踏過青,見靜姝待她與從前無異,也不知蕭瑾是如何跟她講的,又羞又愧。
靜姝卻是把她胳膊一扯,笑道:“快走快走!好不容易出宮一趟,咱們去白雲寺燒香去!”
凝香看她這興沖沖的架勢,心裡鬆快不少,“去白雲寺求什麼呀?”
靜姝面綻桃花,將她一睇,“白雲寺最靈的就是姻緣啊!”
外頭陽光燦爛,兩人攜手上了車,往郊外駛去,窗牖敞開,一路青山連綿,白雲遍空,凝香憂愁漸消,扯過靜姝的袖子,“跟我講講你的三嫂!”
靜姝彎彎的眉毛弓了起來,關了窗,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你可不許和別人說!簡而言之呢,就是一個自以為很壞的姑娘,遇到了一個比她壞了千百倍的男人。我三嫂呢,原先是一個大官外室所生的女兒,她爹很早犯事死了,母女倆逃過一劫,後來她母親改嫁,她就被丟到了善堂裡,從小在德化坊一帶跟著一幫浮浪子以敲竹槓為生。”
“有一天,一個人找到她,願意出好多錢,叫她潛到我三哥府裡去打探訊息,其實我三哥一早就知道她是別人的眼線,將計就計把想暗算他的人都挖了出來,我三嫂進大理寺受審的時候,懷了身孕,我三哥也不知道,後來有人幫三嫂逃過極刑,完了我三哥再次遇見她的時候,知道她有了孩子,就跟瘋了一樣,非得娶她!我三哥可是自幼就和河東張家的姑娘有婚約的!”
凝香皺起眉頭,“那婚約怎麼辦?”
靜姝往車門外一瞥,用袖子掩口,“當年可熱鬧了!我三哥身子自小就不好,當時簡直跟鬼迷了心竅似的,跪在雪地裡說要退婚,阿耶哪能答應啊?他就一直跪著,邊跪邊吐血,宮人也不敢去扶,阿孃可心疼死了。”
“然後呢?”
“更熱鬧的來了,我四哥聽著訊息就進宮了,大家還以為他是來勸三哥的,誰知道他也往雪地裡一跪,說他想娶張家的姑娘!”
凝香往靜姝肩頭一拍,“你五哥當時看戲看得很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