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百無聊賴地擺弄著短刀,像個頑固的孩童,回想著當日她爹是怎樣教她防身術的,寒光在黑暗中不停閃爍,旁人見了,準以為她是個瘋子。
等到外頭傳來鳥鳴的時候,顱骨眉骨接連起了鈍痛,她終於受不了了,躺到熟睡的蕭瑾身邊,輕輕將頭埋入了他的脖頸。
凝香快慰地撥出一口氣,她偷偷抱著他,就像病人找到了解藥,寒冬等來了春天。
這個夜晚,無眠的還有繁熾。
自古以來等待亡國公主都是悽楚流離的一生。百姓受夠了這群龍髓鳳血窮奢極欲的做派,王朝湮滅,牆倒猢猻散,紛紛忍不住往這些無辜女子身上唾上幾口。
繁熾不能忍受自己揹著這的恥辱身份,一生一世囚禁在新君的後宮裡。
謝安和他父親的性子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謝相何等野心勃勃,本不過新鄉一介布衣,十年寒窗金榜題名,為求娶公門貴女就毫不猶豫地拋棄對他情根深種的女子,為覓前程又不惜將懷有身孕的妻子送上君王的床榻。
蕭瑾以前總是和她說,謝安就是個瘋子,溫文爾雅的外面內潛藏著瘋魔的本質。
她早該察覺的,當他在崇華殿裡掐著她的脖子,紅著眼睛,一遍一遍喚她“皇妹”時,她就該察覺的。
他早就瘋了。
在幼時目睹神志不清的母親從閣樓上一躍而下時,他就不再是那個知書識禮的貴公子。
回不去了。
他的父親獻上發妻,讓她的父皇從睿智的君主慢慢變成了雙目渾濁的老人,讓她的母後在一天天的冷落見棄中憂鬱而死。
與他母親的容貌有六分肖似的貴妃在他們父子的安排下入了宮闈,青春婀娜的體態喚醒了她父皇原本死去的愛情,溫泉宮內香風陣陣使他疏遠了他曾經得意信任的兒子們,最是無情帝王家,半日內她的三個哥哥就那麼死了,不是死於社稷,而是死於父親賜下的白綾。
還有阿昭,總是跟在他身後喊他“謝安哥哥”,曾經一直將他當作榜樣的阿昭,他的心怎麼可以這麼狠,一杯毒酒親自送走了一個才十歲的孩子。
所以,他也沒有那麼愛她。
又或者,他恨她,在他眼裡,她父皇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這許久來,她竟錯了,誰人都可能欺騙她,蕭瑾不會。
蕭瑾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人世間哪來那麼多真情實意,誰又不是彼此利用呢,左不過你今日對我有用,明日我對你有用。
他想要梁軍南下一統天下,而她想要的是殺死謝安,替阿昭報仇雪恨,現下謝安在大燕隻手遮天,挾天子以令諸侯,謝氏代陸恐怕只是時間問題,因此她和蕭瑾的根本目的是一致的。
蕭瑾是她最好的歸宿。
他或許不會娶她為正妻,但他日為了籠絡燕國舊臣,一定會給她一個尊貴的名分,這夠她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