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章栽月的火熱視線,姚令喜抽空白了他一眼,調整坐姿到正對大興皇帝,又道:
“章大人是您一手教養提拔,才幹品行自然不俗,可是擇立儲君,並非擇賢與不賢,臣女堅持認為,太子殿下才是不二之選。”
“哦?你喜歡那個不成器的。”
大興皇帝瞧見她嚴肅小模樣,洋洋往龍椅一靠:“說來聽聽。”
說就說。姚令喜舔舔唇,正欲開口,先感到一道火熱視線燒到她側臉,餘光一瞄是章栽月盯著她在瞧,眼神很不客氣的樣子。
有毛病啊。
她撇撇嘴,暗罵閃邊兒去,別影響姑奶奶發揮,卻不知道章栽月正被“你喜歡那個不成器的”燒到眉毛,指尖刮擦扶手,渾身警覺,瘋狂想打岔,想插嘴,想說喜歡誰都沒用,小殿下我收下了,誰都不給。
“聖上。”姚令喜挪回注意力,一本正經:
“所謂儲副為國本,即表明立儲旨在穩定社稷根基,而今若因章栽月有賢名,就廢黜皇嗣,行禪位之舉,恐怕日後賢人輩出,賢中還有更賢,是否一賢出世,就要廢黜一個儲君?如此一來,儲副國本,蕩然無存,國祚危矣。”
話到此處,殿外突然狂風大作,疾風剮蹭琉璃瓦,瑟瑟如鐵馬冰河湧入殿內,逼至升騰的龍涎香,化作一隻無形之手,扼住了姚令喜咽喉。
上天示警,說這話,當然是死罪,姚令喜並非不知,但仍舊硬著頭皮繼續:
“聖上欲效堯舜禪讓佳話,但您飄然而去,可忍看二百年大興江山,自此動蕩,永無寧日?”
字斟句酌,她一口氣說出許多,紫宸殿中悄悄寂寂,所有人都看向姚令喜。
讓說就說,該說說,不該說也說,公主殿下可真大膽啊。
還有這伶牙俐齒。眾人紛紛想起她往來東宮十數年,乃是太子殿下的侍讀,約摸多多少少,也算是曾在葉老太師座下受教。
太子殿下若有這份口舌,這番見地,何以多年來被聖上貶斥,以至於落到被廢黜的地步?
但是論理就論理,語帶怨懟,罵聖上博聖名,膽子是否太肥了些?
眾人各懷心思,大興皇帝卻輕撫龍椅螭首,渾濁瞳孔如蒙灰的銅鏡,透露出一種探尋,悠悠將姚令喜凝視。
彷彿是一種鼓勵,姚令喜得到訊號,轉念一尋思,還真想再補充點兒啥,然而章栽月的視線,又燒得她心底發毛。
側目一看,狗男人還張嘴了,她木然看他以指點唇,蓮花狀的唇瓣開合,似乎在說:
幫別的男人說話,為夫要用這裡,一寸寸罰你。
哼。果真有病。姚令喜白眼都丟煩了,實在懶得搭理,轉頭又道:
“一國主君,掌握生殺大權,絕對的權力,需要絕對的寬仁,聖人雲仁可以過,而殘忍絕不能濫,太子殿下雖然遠離朝政,並無太多建樹,卻勝在一顆赤子之心。”
頓了頓,姚令喜想說柳昊昊老大人親自帶著呢,農神弟子,百姓還不頂禮膜拜?
然而柳昊昊老大人一早就說過,不願再入朝,只想悠悠閑閑再種幾年地……
未到絕境,姚令喜咬咬牙,不敢貿然出賣老大人,只好說:
“近些年,殿下在臣女府中闢地躬耕,以草木識乾坤,以儲君之尊,體庶民之苦辛,日日仰視蒼穹,俯憐青青,心存敬畏。
聖上您可知,太子殿下選育的糧種,已在嘉州試種,去歲畝産較往年增加一倍,若能推而廣之,帝國連年徵戰之靡費,可補足一半!”
她驕傲地仰望,看到大興皇帝微微頷首,似乎龍顏甚悅,開開心心作總結:
“臣女以為,才幹並未強於本心,仁愛百姓,俯養天下,才是順天應命的好君主。只要聖上為殿下擇賢任能,假以時日,殿下一定不負您重託,成為我大興朝又一位聖明君主。”
說完,姚令喜滿心期待,大興皇帝也得好,朕能為天下百姓做的,就是擇賢任能,將大興天下交到適合的人手中。太子。”
微微一頓,頓在姚令喜忍不了的地方,大興皇帝像是故意逗她一般,佯作思忖,還時不時瞟她,逗得姚令喜心裡不上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