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的女人拿不出手嗎?
“章大人過譽了,妾身無知小女子,百無是處,焉能未蔔先知。”
姚令喜慢條斯理,冷聲冷氣:“倒是您,神仙手段,智計無雙,毒害忠良、構陷公主、攀誣儲君,壞事做絕還能全身而退,真不負紫微星之名。至於太子殿下,他身在何處,是否言行無狀,不都在您章大人,一念之間麼?”
一句一頓,姚令喜就那麼笑著,望著,側著腦袋,徐徐吐字。
而章栽月靜靜看她的臉,凝視她雙眸,任她話中帶刺,瞳中心志,亦不退縮。
起初是置氣,是我沒陷害太子殿下,你別亂說,說了我也不認。
可是互不相讓間,視線來回頂撞,他忽然發覺她的眼睛,怎麼那麼亮,那麼淩厲,而又刺眼,比冬日裡的陽光,更令他無法直視。
明明看向謝天貺的時候,她柔情似水,嬌豔欲滴,對上我,怎會是這副面孔?
章栽月蹙眉,感到很不喜歡她這個表情。
陽光從她身後投來,她的臉在陰影裡面,額間青筋突兀,一鼓一鼓,口鼻間白汽翻騰,抱著她本應該抱不動的太子殿下,在天地間,寒風中,一個人孤零零強撐。
就連她身後不遠,一座座屋脊反光,屬於她的宮闕殿宇,此刻都仿若萬仞高山,兀自生一股逼淩之勢,頃刻崩坍,就能將她掩埋。
她不是皇後親自撫養,聖上逾制加封,大內千恩萬寵的公主麼?
為何看起來,那麼無力,那麼艱難。
猝不及防,章栽月被一股巨大的酸楚籠罩,錯開視線,他努動蓮花瓣一樣的雙唇,搜腸挖肚,很想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幫她減輕一點重負,讓她別這樣看他。
他已經知道她無辜,她是很好的女子,他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與她相識,不該這樣出現在她面前,惹她生厭,令她心煩。
更不應該傷她,讓她流血。
想到鬥篷下殷紅的血漬,章栽月登時忍不了太子伏在她胸口取暖。
你要護著他是嗎?
我來!
章栽月意氣飛揚,欺身而上,可是根本不等他觸碰,太子猛不丁抱起姚令喜,回頭狠挖他一眼,大步流星走開。
姚令喜,則反手扔掉章栽月的紫貂鬥篷,捧著太子的臉,破顏歡笑。
她就知道,她知道太子表哥不會一蹶不振。
她知道,她一定能安撫他。
就像從前,皇後姑母逼死她乳母、杖斃她喜歡的畫師,無數次將她逼瘋,她就會去暴揍太子表哥一頓出氣。
而太子每每被聖上摧殘,周圍人都怕死,躲躲閃閃,他就會抓住個子最小、跑得最慢的姚令喜,把她拖到角落,躲她懷裡哭鼻子。
一來二去,兩人沒少在一起罵——
“你母後蛇蠍心腸!”
“你姑父刻薄寡恩!”
太子三不五時就會跑去萬安宮,撒潑打滾,不許皇後欺負姚令喜,皇後惱怒,就反其道而行之,變本加厲。
而姚令喜總是萬分認真,幫太子完成葉老太師佈置的所有課業,並且抓住一切機會,為東宮出謀劃策,只可惜聖上頑固,無論太子做什麼,都只會換來一頓羞辱。
兩人都可憐兮兮,只要呆一塊兒,就會一個說——
“我一定要逃出去,自由自在過日子。”一個猛點頭——
“我一定要登基繼位,幫你過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未來不堪預言,但這一刻,冬日亦有暖陽,至少在姚令喜的府邸,他們擁有片刻自由,除了身後窺視的章栽月。
“咯咯咯。”姚令喜正歡喜得花枝亂顫。
章栽月卻緊撫胸口,如鯁在喉。
比起姚令喜擁著太子,太子抱走她的姿態,和二人在陽光下相視而笑,臉上金燦燦塗滿陽光,絢爛無比的樣子,更令他耳聾目盲,難以接受。
他的腦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掏空了,無意識快步追上,氣喘籲籲,口吐白汽,抓住姚令喜一截袖角,將二人逼停。
太子不知他竟有臉追來,當下怒目而視,姚令喜卻嬉皮笑臉,很清楚章栽月在慌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