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靴尖,出現在姚令喜眼前。
難道他想與我交杯對飲?姚令喜瞥了眼食案上的空瓢,雖則再滿上一瓢也可,她不嫌酒多,但……
還是免了吧,除生子之外,她無意與這個陌生人有任何接觸,而且嬤嬤說過,她身子養得極好,又正當年,倘若男子體魄強健,或許僅需一次就能懷上。
熬過這一夜,後面都是盼頭。姚令喜執扇卻面,冷看他接近,一絲不動:
是他求到皇後娘娘跟前,說傾心於我,此生非我不娶,是他說動娘娘賜婚,徹徹底底斷送了我對四哥的念想。我沒有怨恨發瘋,沒有咬他一脖子血,而是清清靜靜呆這兒,他就該知足。
既然他執意要娶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進門,有什麼不稱心的,也只能請他自己擔待了。
姚令喜不準備為他多花一丁點的心思,暗道我不回應,你當有自知之明,自行退回去了事。
然出事態發展,出人意料,酒瓢不容置疑地湊攏來,伴隨那隻漂亮修長的執杯手,就那麼輕輕一翻轉──
“嘩啦啦!”
合巹酒在半空橫畫一道,倏忽間傾洩一地。
酒珠快活地跳上婚服喜鞋,順著裙裾往上爬,姚令喜瞬間怔住——
傾酒澆地,他這是,他這是把合巹酒做了,作了奠酒?
章栽月,他把我當個,當個死人?
那他娶我,娶我是為了——羞辱?還是想害我?
為什麼?!
驚變陡生,婚房內鼓樂頓消,姚令喜腦中一團亂麻,胸口劇烈起伏,眼睛死死瞪著地上那灘酒,萬分難以置信,然而好死不死,隨著酒液逐漸平靜如鏡,男人的身影迷迷蕩蕩,竟然再度閃現,她腦中轟然炸響——
四哥!
又是四哥?
我這是受驚發瘋,盼他來救我於水火嗎?
“啪嗒!”
手一軟,合歡扇滑脫。
章栽月立在面前。
姚令喜視而不見。
即便驟知章栽月娶她是不安好心,現在深陷火坑應該逃命要緊,可她身不由主,所有心思,所有視線,都牢牢鎖定地面上的幻影,盡管她每一絲理智都在示警——
那是幻覺,是奢望,是執念,再怎麼祈盼,註定只是一場空落。
四哥他不在這兒,也不會來,他躲你都躲到南疆戰場去了,六年音信全無,怎麼可能這時候出現?
姚令喜你清醒一點,沒有人會為你而來。
還不趕緊想想,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
如何應付?
回過神,姚令喜長眉入鬢如刀,眼中迷惘一掃而空——當然是幹回去!若是讓章栽月討到半點便宜,豈非白活十九年!
她一霎抬眸,只見章栽月通身喜服,居高臨下,硬邦邦一身傲骨臨風,臉生得確如傳言中無與倫比的好看,然而狹長鳳眸鋒芒畢露,狀似看她,目光卻冷森森透身而去,分毫不落她身上。
而他面上神情,絕無一絲大婚之喜,倒是很適合傾酒祭奠亡人的蕭瑟,連帶著周身凜冽凝霜,只站那不動,就散發出生人勿進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