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黎千夢像被人按在水中,她聽不見周圍的聲響,那些驚訝、詢問彷彿與她無關。所有的一切都黯淡下來,只有臺上的身影,鮮活而明亮,就像掛在天邊的紅日,永遠引人追逐。
“阿川……”
她呢喃著這塵封已久的名字,眸光晃動不止,她控制不住地顫抖,喉嚨幹澀得發疼,心口,也像被撕扯開來又縫上,既痛又癢。
在新聞上看到他搭乘的航班失蹤時,所有人都說他死了,只有她不相信——因為他曾在前一天,留下一封語焉不詳的信,信裡的叮囑情真意切,也沾滿別離的憂傷。
她以為是他買通了媒體,製造一起虛假的失事,從此自她的世界逃離。
她想過千萬種重逢的場景,唯獨沒有想過,能在這異世與他再次相遇。
他就站在舞臺正中,沐浴在古劍的輝光裡,雷動的掌聲如浪潮般鋪開。
而她,則是渺小的螻蟻,卑微仰望著萬眾矚目的明星。
“小夢。”
一道清涼靈氣自後背灌入,黎千夢回過神來,她倉促地蹲下身,要去撿拾碎落滿地的瓷片。
指節分明的手掌拉住她:“不用管它,會有人來收拾的。”
雲天廻托起她的下巴,俊秀的眼眸定定看向她,“你需要休息,隨我來。”
說罷,不由分說扣住她的手腕,帶她徑自離開。
這樣離場恰是黎千夢需要的,她心亂如麻,纏作一團的思緒分也分不清,她不能再呆在那裡,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跑上臺去,可那人若不是陳川,她豈不成了笑話。
“你認識問天宗的陳無忌?”雲天廻帶她回到客房,方才緩聲開口。
“陳無忌?”三個字在舌尖滾過,唇角勾起一抹笑,複又垮下去,“果真是他……”
陳川最崇拜的小說角色就是張無忌,從小嚷嚷著要當大俠,他向來嫌棄自己的本名,覺得既普通又無趣,曾數次提出他要改名叫“陳無忌”。後來在陳爸的棍棒關愛下,他才終於放棄。
可他……怎麼會在第九界?
黎千夢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雲天廻:“有沒有法術可以做到讓一整架飛機的人都一起穿越?你有沒有聽說過sj航班失蹤事件?”
雲天廻斟好一杯茶,遞給她:“略有耳聞,不過這件事是我去那邊之前發生的,具體情況我不清楚。理論上,只要修為足夠高深,便是將整座城市的人都帶到第九界,也不是不可能。”
黎千夢接過茶杯,愣愣點頭:“你有沒有覺得,第九界有很多來自我那邊世界的人?”
“確實如此。”雲天廻手肘支桌,掌心托腮,“光是乾星盟便有不少,還有之前我們去的海天遊苑,創辦人顯然也來自你原本的世界。”
“那……”茶水沁出,沾濕她白皙的掌心,“所有穿越的人,都能保留原本的記憶嗎?像我一樣。”
雲天廻頷首,伸手將她手中的茶杯拿走,用一方靛青色的錦帕,細細擦幹她的掌心:“是,陳無忌,是你的朋友?”
黎千夢默然垂首,沒有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而抬起頭,定定注視雲天廻:“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帶我去問天宗的駐營地。”
她說完咬緊下唇,眸間水波悠悠,瞳仁輕顫,似是在乞求。
翻湧的煩躁襲卷雲天廻心間,他看出她與陳無忌關系匪淺,二人之間定有超越友誼的關系,他不想讓他們見面,但他更怕她孤身尋他,爾後……一切徹底失控。
與其這樣,不如由他來全她念想,他倒要看看這個陳無忌,又是她的誰:“好,今晚亥時,我帶你去見他。”
晚風習習,枝葉簌簌。
黎千夢裹了裹外衫,裡面,是她剛穿來時穿在身上的紅色魚尾吊帶裙。這是陳川失蹤前送她的禮物,他留下的信中說,他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親眼見她穿上它。
她對他是有怨的,即使他得了機緣能到異世修仙,為何不能同她講個明白,何苦讓她承受抓心撓肝的折磨?與其懷抱微渺的希望活著,還不如死個明白。
但她,仍是想將最好的自己留給重逢。
黎千夢輕咬舌尖,刺痛自口腔蔓延,恍惚的理智回過些許,嘟嚷道:“還是要狠狠揍他一頓才好。”
“你同他有舊怨?”雲天廻頓了頓腳步,旋即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算是吧,”黎千夢用力踩斷一截地上枯枝,咔嚓脆響在耳畔蕩開,“今日我既是去敘舊,也是去討債。”
她驀地轉向雲天廻,“你能看出陳無忌是什麼修為麼?我能打得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