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離
蘇微寒被曲芙蓉嗆得一時想不出話來反駁,想了一會兒,方說道:
“話趕話,說得遠了。妹妹當知道,姐姐不是那意思。姐姐原也是贊成妹妹來當學徒,將來自食其力的。我其實不是說,非得讓你嫁與哪個豪門,當個甩手享福的少奶奶。
“我就是不捨得你,我想把你留在身邊。雖是同意你學醫,心裡面依舊不忍心看著你如此辛苦。當學徒就得熬個六七年,將來出師了也不得閑,風裡雨裡地給人看診。
“等你學成了,可以嫁到城裡來,你要是願意,可以開個醫館,一邊坐堂行醫,一邊安穩作你的少奶奶。我是覺得,行醫與嫁人,不矛盾。”
姐姐冒著寒風受著顛簸大老遠來看她,自己倒與她頂嘴,讓她心裡不痛快。曲芙蓉嗆過蘇微寒,心裡有些後悔,便沒有再回嘴說話。
蘇微寒摟過曲芙蓉,輕嘆一聲,溫聲道:
“我也不忍心,明明兩個互相牽掛互相在意的人,卻要分隔兩處。我替莫寒哥說句私心話,我真真瞧著他十分在意你呢。
“我聽說,那日傍晚,聽到父親說要帶他去衛營,次日一大早就要出發。他甚麼都不顧,跳上馬便直奔元寶鎮,一路飛奔,愣是趕在關城門的那一刻才回了城。”
怪不得那日他那麼匆忙,沒說幾句話就消失了,讓曲芙蓉覺得幻夢一場。他策馬飛奔,來回六七十裡路,就只為了看她一眼,叮囑她幾句話。
曲芙蓉想起那個留在大石頭旁的綢布包袱,那麼急迫的時候,蘇莫寒還想著給她拿來了。
她不是不明白蘇莫寒的心意。
這一路上,蘇莫寒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眼中滿是溫柔與寵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透著關切與深情;他總是細致入微,默默地為她遮風擋雨,小心地呵護著她。
她看得到他的目光,聽得到他的話語,她能感受到蘇莫寒言語行動後面飽含的情意。那份情意,如同冬日裡的暖陽,溫暖著她。
曲芙蓉平靜地開口說話:
“姐姐不要再說了,我如今只想跟著師父踏踏實實學成,將來做個醫女,能懸壺濟世救人病痛。
“還有,咱娘當年無意中犯下過錯,私下與戚氏交易,也沒有將那戚氏舉告官衙,令那戚氏一錯再錯,害了更多的人家。
“等我將來,能用我的醫術,解救那些有了疾病卻沒錢醫治的人,能幫助到那些窮苦的人家。咱娘在九泉之下,也會心安的。”
蘇微寒心疼地撫著曲芙蓉的後背:“你不要揹著如此沉重的包袱一直不放。你是你,咱娘是咱娘。我也沒有怪過咱娘,我能遇到咱娘是我的幸運。”
“姐姐是幸運的,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曲芙蓉嘆息一聲,抬頭瞧了瞧蘇微寒,拉著她一起躺下來,枕著她臂彎,合上眼簾,語氣中帶著滿足說道:
“我也很幸運,能有你這麼一個好姐姐。小時候,我每回睡覺,都愛這樣躺在姐姐懷裡,聽姐姐說話,纏著姐姐給我唱兒歌講故事。姐,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蘇微寒輕輕笑了笑,摟著她輕輕拍著,道:“你還沒有見過我父親,我給你說說他吧。我也只見過他三回,頭一回是他回來帶著我一起去赴壽宴。
“再一回是他過中秋節時,特意帶著傳凱大哥趕回來團圓,說是陪著我頭一回在家過中秋節。可惜你與莫寒哥沒能趕回來。第三回,是過年時他回城述職,順道回了趟家。
“父親很和藹,像咱爹一樣,對著我們兄弟姐妹時很有耐心,講道理,不亂發脾氣,提起自己的兒女,一臉的自豪。
“我聽他在母親面前直誇莫寒哥,說莫寒哥跟著他在衛營中幹得很好,才去幾個月已經大有長進。訓練時不偷懶也不叫苦,學起兵法陣法也有勁頭,比學那些仕途經濟文章開心多了。
“父親說,莫寒哥黑了,身板壯實魁梧多了,瞧著頗有自己當年的樣子。他點著頭說了好幾遍‘孺子可教’。聽起來,他心裡面對莫寒哥滿意得很呢。”
曲芙蓉一直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她聽出來了,姐姐明裡是在說蘇平川,其實是在說蘇莫寒的事情給她聽。
曲芙蓉沒有睜眼,也沒有出聲打斷姐姐的話。她發現自己心裡也是很想聽的。
次日起來,曲芙蓉帶著小進到鎮子後面的山坡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