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
曲芙蓉本來心裡想著,過幾日,等到房屋修好了,就該離開曲家村了。有一個人,她卻放心不下,離村之前,她想過去瞧一瞧。
其實,原本也是打算要蘇莫寒陪同她一起去的,卻沒想到因為一個舊香囊,兩人鬧了個不愉快。
曲芙蓉也沒料到自己何時變得這麼小心眼了?不就是個香囊麼?蘇莫寒一個將軍府的公子少爺,身邊的親友、外面的仰慕者,送與他的東西,自是不會少了,何止區區一個香囊?
不知為何,曲芙蓉見了這個香囊,就是覺得心裡不舒服。尤其是蘇莫寒提到他表妹時的語氣神色,更令她沒來由地著惱。
出個家門,走在村路上,曲芙蓉偷偷回頭瞧了一眼蘇莫寒,見他跟在身後,臉上一副落寞的神情,心裡倒是有些後悔方才自己的不冷靜,要叫外人看著,像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似的。
曲芙蓉看到蘇莫寒出門時手裡拿的東西,早到了蘇全與蘇立的手中。心裡暗笑,自己猜得沒錯,蘇全與蘇立,哪裡會讓他們的二公子替他們拿東西?
蘇全與蘇立倆人,背上背的,肩上掛著,手中提的,拿了不少東西。除了小米、豆子、青菜,魚、肉,還有兩只雞、兩只鴨。是曲芙蓉拜託他們去集市上買來的。
走了好一會兒,瞧著都快走出村子,還未到地方,蘇莫寒疑惑起來,“你這是去看甚麼人?早知這麼遠,就該讓老錢套了馬車來,省得累著你。”
曲芙蓉答道:“我沒事,我都好利索了,這麼點路,累不著。”曲芙蓉說著,往前方指了指,“就快到了,你瞧見沒有?前面那個小土房子就是了。”
曲芙蓉所說的那個小土房子,離著村子還有一箭遠,孤零零地坐落在西嶺坡底下。屋子只有一間,沒立院牆,只圍了一圈籬笆,是用半人高的雜樹枝做成的。
房屋頂上的苫草,已經變成了黑褐色,瞧著也不齊整,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不知是當初苫房子的人手藝不精,還是年久失修,苫草~被風吹了去。
曲芙蓉看得心裡一陣戚然。心裡想到,該找人給修修這屋頂。
曲芙蓉推開籬笆門,走進院子,瞧了瞧那低矮的房門,只怕蘇莫寒得彎著腰才能進去,便立在院中沖屋裡喊:“大娘,大娘,您在家嗎?”
屋子裡應聲探出一位老婦人,扒著屋門,顫聲喊著:“大壯,大壯,是你回來了麼?”一邊口中喊著,一邊用手摸索著門邊,從屋裡走了出來。
曲芙蓉看見蘇莫寒轉過身對著她,疑惑地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便附到他耳邊悄聲說:“睜眼矇,目上生了翳,這會兒還能瞧見貼近眼前的東西,聽說越來越不成,最後就會一點也瞧不見了。”
曲芙蓉迎過去扶著曲大壯的娘,說道:“大娘,我是曲芙蓉,我來瞧瞧您。”
曲婆子有些驚訝,道:“啊,是大壯他三姑啊,您瞧我這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中用了。”
曲芙蓉見到院中那盤石磨旁邊有兩只小板凳,便扶她過去,拍一拍板凳,“大娘,您坐在板凳上。”
曲婆子拉著曲芙蓉一同坐下來,說道:“大壯他三姑,快別喊我大娘,可使不得,越了輩份了。”
“大娘,沒事,沒那麼多講究。”
若真按輩份,曲芙蓉得對著白發蒼蒼的曲婆子喊“大嫂”,她喊不出來。
估計這曲婆子也喊不來她這“小妹”,一口一個“大壯他三姑”。
天,聽著自己是得有多老了?
曲婆子亦不再糾結稱呼的問題,拾起自己的一角衣襟,便開始擦眼淚。“大壯他三姑啊,我家大壯的事兒,我已經知曉了,來串門的連二嫂子都跟我說了。
“真是對不住,我們娘兒倆都對不住您,對不住您一家人,您家三老爺好人哪,活著時,對我們娘兒倆那是多有照顧,時不時地拿了吃的用的送過來。就這麼讓曲厚澤給禍害沒了,真是造孽啊!
“說起來我家大壯,真是命苦啊。鄉下人缺醫少藥,孩子難養活,他前頭幾個哥哥姐姐都是沒幾歲就夭折了。老天爺就給我留了個大壯。
“家鄉發大水,沒了活路,大壯才十歲就跟著我和老頭子逃難。半路上老頭子染了病,撇下我們娘兒倆撒手去了。
“我們孤兒寡母,一路要飯,流落到了這曲家村,遇上了曲厚澤,可憐我們,認了同宗,收留我們安頓下來,允許我們在這山坡蓋了間房子,開荒種地。
“我們能自個種糧食,有口飯吃了,不用再出去要飯了,大壯也能給曲厚澤應個差事跑個腿了。
“我還以為,還以為,跟著曲厚澤,我們大壯從此有出息了,我們娘兒倆也有好日子過了。
“可誰承想,誰隨想,這曲厚澤竟是這樣的壞,吃人不吐骨頭,披著人皮的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可憐我家大壯,就這麼給毀了啊。”
曲婆子將頭伏在膝上,掩面大哭起來。
曲芙蓉瞧見她整個頭上發白如麩。
曲芙蓉也不知怎樣勸說,只能默默地瞧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