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芙蓉接過碎銀,終於想起來自己要問的事兒,擦擦眼淚,“二伯,既是如此,我去報官,讓官衙幫著找我爹孃。”
“萬萬不可,我疑心……”曲其璞聲音突然提高了。
曲芙蓉正等他往下說,曲其璞忽收住話頭,停頓一瞬,放低聲音道:“孩子,萬不可有此念頭,你知道衙門口朝哪開?又有哪座衙門肯為你開?”
曲其璞說著,便推她快走,“別耽擱了,快走吧,別再回來了。也別跟外人說見過我。”
曲芙蓉往小路上走去。曲其璞複又趕過來,叮囑她:
“記住,遇事要三思,謹言慎行,千萬莫學你爹打抱不平為人出頭。還有,不管別人說啥,你爹都是好人,堂堂正正的好人。”
曲芙蓉一邊走,一邊回頭依依不捨地望著曲其璞。曲其璞揮著手,示意她快走。她再一閃眼,曲其璞已隱於樹後看不見了。
曲芙蓉定定神,沿著山路疾走。
她眼前不時浮現出家中混亂的場面,耳邊猶響著曲其璞的話,腦子裡一時混亂不堪,一時又一片空白,再過一時她幹脆啥也不想,只想快快回到姥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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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過了趙家莊,就是義父您追我了。”
曲芙蓉回憶道,“那時候突然遭遇變故,又害怕又緊張,不曾細想二伯說的話,後來又發生諸多事情,更沒有再去想,這幾日,遇上胡有糧他們,我忽然想起二伯曾經提到海匪。別人都只是說河妖,未曾說過海匪。”
老貨郎也沉吟著:“確實蹊蹺,我聽到的傳言只提到河妖,無緣無故的你二伯怎會說到海匪?況且你們曲家村離海遠著呢,離嵛山倒是不遠。”
“是啊,我就是想不明白,還有,我二伯不讓我報官,我都不敢去想,這事兒難道會跟官家的人有何關聯?”曲芙蓉蹙起眉頭。
老貨郎沉默不語,無聲地思考著。
曲芙蓉又道:“我已經拜託胡有糧幫忙打聽,半年前清水河一帶可有海匪或是山匪出沒。”
過了半天,老貨郎忽然出聲:“你就是為了此事不跟那蘇公子同行?可惜呀,我瞧那蘇公子不僅明事理,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於老貨郎而言,曲芙蓉既為義女,他得為她將來打算。他深知曲芙蓉跟著自己不會享福,他一個貨郎,勉強維持溫飽而已,卻沒有能力讓她過上原來衣食無憂的生活。內心裡,他倒是真心希望曲芙蓉能攀上將軍府這個高枝。
“義父還沒忘此事呢,”曲芙蓉禁不住笑了起來,看來老貨郎當真覺得,如今這情形下,跟著蘇莫寒走,是她最好的出路。她知曉老貨郎真的在為她謀劃未來,所以也沒惱。
她瞧瞧老貨郎認真的神情,也斂了笑容,嚴肅地答道:
“我承認,就是為此事,其一,他們身後是官家的人,雖然遠在澄州城,到底是管轄咱們嵛陽縣的,誰知曉這其中有沒有絲絲縷縷的聯系。
“其二,就算沒有聯系,倘若二伯說的話是真的,我爹真的被說成投了匪,我同他們攪在一起,豈不是連累了人家。”
至於老貨郎心中謀劃的事情,曲芙蓉覺得純屬妄想。
內心裡她十分清楚,就算拋掉匪名,她也不過是清水河邊一個鄉下丫頭,而蘇莫寒是澄州城裡眾人仰望的將軍府公子,他們之間怎會産生關聯?
她與他,不過是彼此人生長河裡匆匆的過客,不會再有任何關聯。
她,終究只是小七,一個路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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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曲芙蓉站在澄州城的主街上。
這澄州城熱鬧繁華,那大街兩旁的酒肆茶坊鱗次櫛比,一個連著一個。
先不說那些茶幌子、酒旗簾、賣布的、賣鞋的、賣綢緞的、賣胭脂水粉的,一個個招牌看得她眼花繚亂。
還有那甚麼齋的糕點,甚麼坊的繡作,甚麼店的蜜餞,甚麼樓的金銀和琉璃,竟然還有賣翎羽假發的招牌,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是她聽都沒過的。
單是那高大厚實的城牆,高聳入雲的城門樓子,就讓曲芙蓉仰望半天感慨萬千。
立在澄州城裡才知曉,在曲家村,二爺曲厚澤家的宅院是最高大的,在此地根本不值一提。
像他家那樣的宅院,澄州城裡比比皆是,甚至街道兩旁的好多宅院,那飛簷那門樓那雕樑畫棟,看起來比二爺家的氣派豪華多了。
主街上擠滿了來來往往的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多人,瞧那陣勢,就像往日裡她跟著爹孃去趕廟會似的。今兒好像不是甚麼重要的日子,難不成這裡天天都開廟會?
不同的是,這裡的人,或是步履匆匆,或是慢悠悠地晃蕩著閑逛。
曲芙蓉可沒功夫閑逛,也沒閑心仔細打量那些林立的店鋪,更沒心思去嘗一下以前沒吃過的糕點蜜餞。
心心念念大半年的澄州城,是這些日子支撐她走到現在的心之所向,歷經坎坷、風裡雨裡地走了兩個多月,終於來到了澄州城。
澄州城裡,會有她想要的答案嗎?當真會在澄州城裡,尋到她日思夜想的親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