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來得及
曲芙蓉驚異地發現,來的人竟是老貨郎。他拄著一根樹杈子做成的手杖,艱難地走過來。
“義父,如此陡,如此高,您是怎麼過來的?”曲芙蓉連忙奔過去扶他坐在石階上。
“是老錢和大姜他們幾個人,用抬椅將我抬來的,這杖子也是他們新做的。”老貨郎道。
曲芙蓉往石頭後瞧過去,果然瞧見老錢和大姜幾個人正候在石階下,見她瞧過去,便恭敬地喊著“七當家”跟她打招呼。
老貨郎打量著她:“這一大早,我發現你不在山寨裡,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你躲到了這裡,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曲芙蓉歉然道:“都是我不好,讓義父擔心了。”
老貨郎望了望遠處的山路,“你還是跟他們一起走吧。閨女,都怪義父沒用,是我拖累了你,你不用管我。”
“義父說哪裡話?哪是您拖累我,倒是我害得您受這樣的苦。”
“我不妨事的,再說還有老錢和大姜幾個人會照料我的,你放心地去澄州城吧。耽誤了你的事兒,也令我心中過意不去。”
曲芙蓉低頭想了一會兒,抬起頭,直言道:“義父切莫自責,不關您的事兒。不瞞義父,我清楚,留義父在此養傷,胡大哥他們自會好生照料您的,此事我倒不擔心。明日,我就會下山去澄州城。我只是,只是,不想和他們一路同行。”
“為何?”老貨郎不解,“那日你倒在地上,我都以為你沒命了,是那蘇公子不顧山匪阻攔,定要將你背上山來,他自己身上有傷,胳膊在滴血,好幾回他跌倒在地上,還是不曾扔下你。”老貨郎說著,鬍子抖得厲害,顯然十分激動。
曲芙蓉靜靜地聽完,蘇莫寒的舉動她沒有吃驚,昌河渡口他不會水都跳進水裡救她。也許,換作是她,也不會丟下他的。
她只是現在明白了,為何蘇莫寒看起來傷得不重,卻病成那樣。
她牽動了一下嘴角,苦笑道:“義父為何沒有早點告訴我這些?”
“唉,都怪義父,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老貨郎嘆息著自責,複又著急地說道,“不過,此時還來得及,即刻下山,快馬加鞭,還追得上。”
曲芙蓉望向那遠處的山路,蘇莫寒剛剛踏馬賓士過,騰起的塵煙,還未消散。
曲芙蓉收回目光,對老貨郎說道:“我沒有怪義父的意思,就算我早就知道了,我也不會跟他們一起走的。”
她瞧著老貨郎疑惑的眼神,繼續說道:“義父不用再勸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行路人,我不想跟他們再有何關聯。”
“你再想想……”老貨郎還想再說服她。
曲芙蓉打斷他:“義父,我這幾天想起一件事兒來,當時由於緊張,未及細想,這一陣子身處山寨,細細想來,卻覺得頗有蹊蹺。”
老貨郎忙問:“是何事兒?你快說出來一起參詳參詳。”
曲芙蓉問:“義父還記得半年前頭一回追我的事兒嗎?”老貨郎點了點頭,曲芙蓉繼續說,“其實那一日,在您之前,還有一個人在山路上追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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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那一日:
曲芙蓉從曲家村出來,奔到村西的山路上,回頭望望,未見有人追來,三面環河的曲家村也已隱沒在視線外,這才鬆了一口氣,稍稍放慢步子,讓自己喘口氣歇歇。
前面就是去往西山的小路,她正要走過去,忽然覺得,後頭似乎有人。
她猛地轉過身來,無人。
周遭只有幾棵樹在風中亂搖。
先前在曲家村的恐懼又襲來,她拔腳就跑。
“蓉兒,等等。”
這聲音好熟悉,曲芙蓉停下腳,慢慢回轉身,驚見樹後閃出一個人來,正是她堂伯曲其璞。
曲芙蓉一見他,眼淚止不住往下滾,叫道:“二伯。”
曲其璞走近來,低聲道:“別哭,蓉兒,別怪二伯方才不開門,二伯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曲芙蓉眼淚婆娑地瞧著曲其璞:“二伯可知我爹孃去何處了?”
曲其璞嘆著氣:“我暗中尋了好幾日,仍不得音訊。”
曲芙蓉問:“二伯,真的有河妖嗎?”
“哪有甚麼河妖海匪,不過是愚民的說辭。”曲其璞憤然道,“你爹怎會投了海匪?你爹這性子太直,好打抱不平,怕是吃虧在這上面,遭人忌恨、挾私報複都說不定。為防萬一,你千萬不可再回來了,逃得越遠越好。”
“可是,二伯,”曲芙蓉聽得懵懂,又覺駭然,想問點甚麼一時又想不起來。
曲其璞自袖中取出幾兩碎銀,塞給她,“二伯身上就這些了,你拿上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