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低著頭扯了一下對她而言長度快要曳地的大氅:“袁頌,我不怕冷的。”
“可我就是想照顧你。”
袁頌的目光溫柔得她根本不想拒絕,只能無奈地撇了撇唇,說“行吧”。
皎白的月光,皚皚的雪,無人的長街,袁頌牽著她的手,阿青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側。
他問她今夜的燈市哪幾盞燈最好看,哪幾個燈謎最有趣,阿青每一個問題都認認真真地答,偶爾也會反問他的意見。
在距離袁府還有差不多十丈的位置,袁頌看著兩人落在地上的影子,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告訴自己,他不會放手。
他死也不放手。
“袁頌。”
可他聽到她的聲音。
聽到她跟他說。
聽到她笑著跟他說。
聽到她無不輕松地跟他說。
“這次,我就不進去啦。”
握在手裡柔軟的手指像抓不住的流沙。
飄然而來的風雪,帶著一股很淡的梅香,拂開落在他肩上的烏發。
他似有所感地回過頭,卻只看到雪地裡掉著一件淡青色的狐裘大氅,堆疊的衣料,像金蟬脫殼之後留下來的蛇蛻。
天地茫茫。
這世間再無阿青的蹤跡。
袁頌面無表情垂眼看著雪地上那件大氅。
好像只要他不將它撿起來,它就仍然穿在阿青的身上。
鵝毛大的雪花落在他肩頭,被體溫融化,打濕了他的衣裳。
門口的僕從見他孤零零站在雪裡,忙打了傘替他擋雪,跟他說外頭冷,早些進屋烤火。
可連叫了好多聲“公子”,一貫遊刃有餘的長公子卻像得了癔症,彷彿是被抽了魂一樣看著那件大氅一動不動、一言不語。
最後驚動了老爺,才終於將冷得像塊冰一樣的長公子擁進了府裡。
大抵從未有人見過他失態至此。
下人交頭接耳,紛紛說,公子是出門看了燈,著了歲怪的魘。
整個袁府兵荒馬亂,找了各種人問前因後果。
直到早晨出門採買的小廝,抱著一盒新鮮的山楂老老實實地交代,說是公子吩咐過,山果要專門呈了由他來親自挑個頭。
一動不動的袁頌懷裡緊緊抱著那件狐裘大氅,眼睛裡終於回了點光。
後來,袁頌獨自站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祠堂裡,看了整整一夜被大雪壓彎的梅樹。
豐年一場大雪,埋掉了他年少輕狂的全部痴戀。
他也終於明白,青君想要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其實這段相遇,從一開始,就註定只是他一個人的天荒地老。
他只是,不得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