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星過去看了一眼,確實,疤痕上的增生已經開始潰爛,看起來確實挺嚇人的。
她說:“奶,這是給他上的藥起效了,放心,過幾天就好了。”
談老太怎麼可能放心。
伺候癱瘓病人,最怕的就是病人長瘡,那瘡很難好,有時候能爛得骨頭都露出來,爛得生蛆。
三禮睡這一年多都沒事,咋身上忽然就爛了。
她不是不相信沈南星的醫術,是事關自己的親孫子啊,談老太再相信,也沒辦法心平氣和。
“沒事的奶,我吃過飯再給他換一遍藥。”
談老太只能勉強笑笑。
正吃飯呢,對門的春花娘就在喊:“老嬸兒吃過飯了嗎?”
談老太不想理,但還是應了一句:“吃了。”
一搭話,春花娘就不請自來,上門了。
農村家裡有人,院子門基本都是開著或者虛掩的,誰要來在門口喊一聲就進來了。
春花娘進來,就瞅見沈南星在灶房門口吃飯,立馬就笑道:“哎喲三禮家的,咋才吃飯呢,這太陽都曬屁股了。你奶一大早就起來做飯,你也是,睡到這時候,擱在過去啊,這麼懶的媳婦可是要被婆婆拾掇的。”
沈南星喝了一口湯,笑眯眯地問:“五嬸兒你年輕的時候被婆婆拾掇過啊,記這麼清楚。你婆婆都過世多少年了吧,還記仇呢。”
春花娘被臊了一臉,瞪了沈南星一眼:“三禮家的,你這嘴可真是不饒人,哪有小媳婦這麼說話的。”
這次不等沈南星再回嘴,談老太就說:“那還是比不上你,三兩句能把你婆婆給活活氣死。”
春花娘的公婆兩人,性格都比較強勢,在生了倆娃之後,互相過不到一塊兒去,也不興說離婚,那就倆人單過唄,一個住南邊,一個住北邊,各自吃各自的。
一直到女兒出嫁兒子結婚,倆人都還是照舊。
春花娘進門後,婆婆看不慣她,罵她好吃懶做伺候不好男人,去本家串門的時候,婆婆還在跟人說嘴,罵春花娘。
正巧又被過來叫婆婆吃飯的春花娘聽見,實在是忍不了,就給罵回去,說她婆婆倒是會伺候男人,沒見伺候自家公公,那伺候的是哪門子的男人。
她婆婆是那種性子特別強的,在全村都很要面子那種人,春花娘這話說得太難聽,又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婆婆直接氣得翻白眼,暈了。
醒來之後,那婆婆就鬧著要上吊,說被兒媳婦欺負成這樣,活不成了。
村裡人都叫春花娘過去給她婆婆道歉,請婆婆回家,暈倒那會兒在本家叔伯家裡,這會兒還在那兒呢。
可春花娘死活不幹,說她嘴巴不會說好聽話,萬一去了再給人氣暈了咋辦,誰去都行,反正她不去。
最後是春花爹去叔伯家請老孃回來,被老孃逮著狠狠錘了一頓,非說叫休了這媳婦。
春花爹悶著聲不說話,但也不答應。
反正鬧騰一通,老婆婆也還是回家去了,回去就又跟春花娘鬥個昏天暗地的。
沒過多久,春花娘懷孕了,仗著肚子跟老婆婆對罵,那老婆婆扇了春花娘一巴掌,春花娘就地躺倒開始哭嚎,說婆婆苛待媳婦,說讓婦女主任給評評理,她懷著娃呢,就打她虐待她,這是地主老虎婆的做派啊,說要革她婆婆的命。
婦女主任能咋辦,就批評了她婆婆。說是新時代了,咋還能磋磨兒媳婦。
還叫她婆婆去參加學習,在大會上做檢討。
農村這婆媳的家庭大戰多的很,誰弱誰有理,常規操作就是這樣的。
結果呢,那老婆當天晚上就把生産隊發下來拌了藥的糧種給吃了一碗,等發現的時候,人都硬了。
於是村裡人都說,就是春花娘太強勢了,一張嘴逼死她婆婆的。
當年所有人都在指責春花娘,談老太還幫著說句公道話,說春花娘她婆婆,本意應該是嚇唬人,鬧饑荒那幾年她就總偷吃過生産隊拌藥的糧種,多洗幾遍,吃下去最多就是拉肚子,也沒別的事兒,但如今拌的藥換了,毒性大,洗洗也不行,就把自己給吃死了,也不能全怪春花娘。
再說了,婆媳吵架多了去了,各自都有理的很,一個個吵起來都是要死要活的。
反正當年春花娘對談老太是感激的很,又是住對門的,即便談老太也不待見她,她也總往談老太身邊湊。
以往村裡人也都會說春花娘氣死她婆婆,但談老太從沒這麼說過。
可是這會兒,談老太也說了,果然人家才是一家人呢。
不過到了這歲數的春花娘,臉皮早就練出來,厚如城牆,別說罵她氣死她婆婆了,就是罵她親手毒死她婆婆的,她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