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滿山神色嚴肅地跟中年漢子說:“不是在電話裡叫你跟媽等等我,我正在下頭開會,掉頭過來接上你們來醫院嗎。回去一問,說你早就揹著媽出來了,路邊又沒見人,就想著你們是坐過路的拖拉機上縣城來了。那拖拉機多顛,媽咋受得了。”
中年漢子梁滿營剛要解釋,老太太就怒瞪穿中山裝的男人:“少對你哥呼來喝去,我好著呢。”
老太太的聲音到底還是很虛。
梁滿山一臉無奈道:“媽,我就是著急。您這頭疼都犯三天了也不吭聲,應該早點給我打電話的。省裡有個專家今天到咱們縣上,就只停留一天,早點說我就能早點安排,這險些就錯過了。”
作為司機的秦虎很有眼色,沒再跟著這邊,而是獨自一人快步進了醫院,老太太來得突然,得先去叫醫院安排。
“省裡專家算狗屁,看多少專家了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老太太一臉憤憤,坐下後才又說道:“擔心我你就罵你哥?我吃喝拉撒什麼不是你哥伺候的,我還活著你就這樣,我死了你還認滿營這個哥嗎?當年家裡艱難成那樣,你哥說好的媳婦都不娶,就為叫你上學。你有個好前程了,看把你哥耽誤成啥樣,到現在還是老農民一個 ,趴地裡刨食兒,好不容易結了婚,連個兒子都沒得。”
梁滿山耳朵都起繭子了,他知道他媽的就是嘴上非得這麼說,時刻提醒他要感恩他哥,可實際上真要是給他哥安排工作,他媽第一個就不願意。
為啥呢?因為他媽可不是老糊塗,這老太太精明的很,尤其是在經歷那十年後,那些勢力倒臺,去年曾經風光無限的g委會主任被連根清算,連帶著在任上安排的所有親戚朋友也都被處理。
老太太心裡很明白,兒子這官要想當得長久,就別老想著安排這個安排那個,安排了他親哥,還有他親姐,還有他舅家表哥表姐,叔伯家堂哥堂姐,以及一大群外甥、侄子,需要安排的人多了去了,個個都是拖後腿的。
如今連他親哥都不安排,其他人就更不能開這個口,就是開口了,也會被老太太給擋回去。
這些道理他媽都知道,但為啥每回都要提一提呢,梁滿山很清楚,他媽是怕他真的當官當得冷情冷性,不認親哥,這是要讓他時刻不忘他哥的功勞。
梁滿山不厭其煩地答應著。
大哥梁滿營卻是說道:“媽你又說這幹啥,這會兒頭還舒坦?叫我說咱們也不必住院了,就去找那小妹子,叫她給治,她說能治好。”
“咋回事?”梁滿山問。
梁滿營立馬就興奮地把剛才拖拉機上的事兒給說了一遍,情緒非常激動。
梁滿山卻皺眉道:“那姑娘真那麼厲害的話,不可能寂寂無名,咱們早前為給媽治病哪兒的大夫都打聽過,咋就沒人說起過那姑娘呢?”
梁滿營:“那小妹子也不是正經大夫,旁人也是看她年紀小,不相信她的醫術。”
梁滿山心說這可太正常了,年紀小本身就證明瞭她不可能有足夠的經驗。
坡腳的司機正是秦虎,他遲疑片刻,還是低聲說道:“領導,大叔說的那小妹子我應該認識,她好像只是小時候學過中醫,後來應該都是自學,平時也抽空在公社衛生院幫點忙。大家頭疼腦熱的小病,可能是叫她給看過。真有大病都寧肯到縣醫院來,怕花冤枉錢嘛,所以這小妹子的水平,還真是說不好。”
水平說不好,其實就是不要有太高期待的意思。
作為領導的司機,說話吞吞吐吐猶猶豫豫是大忌,秦虎從來不會犯這種錯誤。
他這樣說,自然是要把自己的態度告訴領導。
從梁滿營的描述中,對方說的肯定是沈南星,他認識自然是要說認識的,而沈南星的水平,他不太瞭解但也知道不會太高超,何況因為金元寶的事情,她頭上還被扣了個庸醫的帽子呢,這些都必須要如實告訴領導。
當然還有一重目的就是,降低領導對沈南星的期待,畢竟沈南星把話說那麼滿,說她能治,萬一領導對她期待過高,最終卻又治不好老太太的話,那才真是會得罪領導,倒不如一開始就把情況說清楚,領導沒那麼高的期待,也就不會怪罪。
秦虎這是真好心,但沈南星:“……”
她就是想釣大魚呢。
梁滿山果然聽懂自己司機的意思了,微微頷首,秦虎鬆了口氣。
可是作為農民老實憨厚的梁滿營,卻聽不出秦虎話裡的另一重意思,還以為秦虎是認同他,高興地說:“虎子你認識那小妹子啊,這可太好了!我真不是騙人,這小妹子就只紮了兩針,老孃立馬就不疼了,你們去接我們的時候,老孃都一直在睡著呢!要我說啊,人們都喜歡找老大夫,也不知漏掉多少有真本事的年輕大夫呢!”
梁滿山也不跟犯軸的大哥爭論,直接說道:“咱們來都來了,還是請人家專家看看,這專家可是給京裡首長們看過病的,醫術高的很。要是不行咱再回頭去找那小妹,秦虎認識,也跑不掉。”
剛推著老太太進醫院,就有一群白大褂腳步匆匆地迎了過來,為首的赫然是縣醫院的副院長。
“梁書記,您過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是老太太身體不合適?咋不打個電話叫咱醫生上門去呢……”
寒暄過後,副院長又低聲說道,“梁書記,陳院長讓我跟您道個歉,他正陪著祝老看幾個特殊病例,祝老那脾氣……我們先把老太太安置在病房,隨後陳院長就帶著祝老過來看望老太太。”
梁滿山點點頭:“麻煩你們了。”
“梁書記您這說的哪裡話,都是我們該做的……”
那所謂的特殊病例,就是金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