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完,沒有得到我爸的回應,但我從他的眼神裡得到了答案。
“所以,在那之前的世界裡,我很好,你很好,我們很好……對不對?”
這次我得到了回應,如果我爸流下一行眼淚算是的話。
我和我爸面對面,兩個人的頭上,眉毛上,衣服上,全都落滿了雪花。
我看不到我自己的樣子,一定很滑稽。我的鼻涕被凍住了,我的眼淚被凍住了,因為激動,因為冷,劇烈的打著哆嗦,而我爸也沒好到哪裡去。在我試圖攙他起來的時候,他弓著腰,眉毛擰成一團,他的手死死的按在胃上。
我的心裡一咯噔,想到之前他就是在暴雨夜跌進溝裡受了涼,急性胃出血,沒搶救過來。於是,我趕緊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此時全城交通癱瘓,不管怎麼說,我得先把他扛出河溝。
“宋周淼!”唐祁的聲音從橋上傳來。我驚喜的大喊:“這邊!”
唐祁從斜坡上滑下來,一句廢話也沒說,把我爸的手臂轉移到他的肩膀上。
我一面說著:“我爸騎摩托摔溝裡了。天這麼冷胃病可能犯了。我們得把他送到最近的醫院。”一面開啟手機撥 120。電話接不通,想也知道,現在雪下成這個樣子,肯定到處都是事故。就算電話接通了,救護車也不一定能在擁堵的交通中及時趕到。
唐祁明白現在的狀況,他說:“你去把叔叔的摩托車扶起來,我先把叔叔扛上去。”
摩托車推了上去,但怎麼也打不著火。我和唐祁只能一人推車,一人架著我爸往主路上走。期待能找到可以送我們去最近醫院的車。唐祁給我打預防針,“這個天氣就別想了,車不一定有人走的快。”
我憂心忡忡, 這麼冷的天,唐祁的臉紅的不正常,渾身散發著病氣。我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他的面板滾燙。
我發覺到不對勁,唐祁率先開口:“淼,你有沒有發現……”我秒懂他在說什麼,回答道:“剛才出校門,那種感覺就一直在。”
唐祁沒再說話,他低頭看了一眼。我順著他的眼神望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校服褲子上破了個大洞,就像摔了一跤一樣,膝蓋上也鮮血淋漓。可是剛才忙著和我爸講話,我竟絲毫未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摔的。
“你還記不記得……”唐祁的聲音有些許沙啞,“我們來的時候的狀態。”
我沒懂他在說什麼,不解道:“來的時候,你是說從學校出來嗎?”
“不是。”他搖頭,體力不支,開始搖晃,卻不肯放開我爸,一步一步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裡往前,“我是說 2018 年,機場。你推行李箱摔了一跤,而我發著燒。”
我喃喃地替他補全了下面這句話:“肩膀還有傷……唐祁,你不要逞能了,讓我來架著我爸吧!”
唐祁不願意,執拗的往前走,似乎每多走一步就是賺到:“不用,這我還是行的。我只是說,我們要快點,宋周淼。”
我明白他說的快是什麼意思,恐怖從我心中升起,再不快的話,我們會回到 2018。2018 的我們的身體狀況已經被折疊到了 08 年的我們身上。如果我們現在就被彈回去的話,我爸怎麼辦?
可越是著急,沒走到下一個紅綠燈路口,那種壓迫感,撕扯感,眩暈感就幾乎剝奪了我的所有感官。
橘黃色的路燈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光進入到我的眼睛裡,變成了萬花筒一樣的畫面。我眼前的所有景象,人,車,全都像達利的畫一樣融化成一灘灘我叫不上名字的形狀。
只有一份信念在支撐著我機械的向前行進。
就在我和唐祁終于堅持不住的時候,我們的身後,傳來了徐卿卿的聲音,他帶來了一大幫人,梁禹,黎元,楊奇奧,還有他科學小團體的人。
我聽到唐祁對梁禹說了一句,“我要你現在還我之前的那份人情。務必把叔叔送到醫院,拜託了!”
再之後的事情,我彷彿瞥見飄著雪的夜空開了一道黑逡逡的深邃的口子,下一秒我和唐祁就跌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