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處逢生,我們仨或站或靠或坐,在北京街頭的角落裡,楊樹陰影下,放空了好一會兒。
唐祁一根煙吸了幾口,煙身燃到一半,便壓在地上碾了碾,過路的隨便找了個路邊休憩的出租司機,把煙和火機送了出去。
他抽出兩片口香糖嚼了幾口,吐到垃圾箱,從我手裡接過腳踏車把:“我好了,咱走著回去吧。”
“對了。”唐祁看了一眼梁禹:“你是怎麼著,給你送醫院?還是喊你家人來接?”
梁禹自剛剛就沒了聲兒,額上全是汗,疼到講不出話,在暈厥的邊緣徘徊。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回答:“不去醫院。也不回家,隨便把我放哪裡就成……”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風度,我們怎麼可能把他“隨便”放哪裡。
我一句拔高音量的“你”字剛出口,就被唐祁制止,他沒有出言刻薄,而是平靜道:“如果你能忍的話,就先回我家。實在不行,我爸以前是體校教練,治跌打損傷算是半個醫生。”
說著,他給我解釋:“我進去的時候,這小子的右腳已經不能動了。被人生生踩脫臼。那幾個人非常會下手,撿不會出大事的地方揍,折磨人的打法。”
見我聽的齜牙咧嘴,唐祁及時補充:“除了他右腳,其餘部分是皮外傷,只是血流的看起來比較慘而已。這種傷勢就是疼,但其實還好。不去醫院也問題不大。”
他轉向梁禹:“我們真要不管你,剛才也不會去救你。之後你愛去醫院不去,愛回家不回,我只管你今天這個晚上。你自己看著辦吧。”
梁禹沉默半晌,最終妥協:“……好。醫院我之後自己去,不用你爸。”
唐祁推車往前,面色鐵黑:“隨便你。” 不忘回頭叫我:“淼,跟上。”
回到唐祁家,唐祁的爸爸在臥室內看電視,他媽媽則在廁所泡腳,聽見開門聲:“誰啊?”
“我。”唐祁架著梁禹,聲音盡量正常:“和我哥們兒。”
他媽接:“哪個人啊?”
“就那個誰。”唐祁往臥室走:“他家長不在,來咱家過夜。”
“哦哦,歡迎歡迎。一會兒我和你爸先睡覺了哈,明兒還要上班。你讓那個誰隨意一點,不用客氣。”他媽說完,便不再追問。
這段對話聽的我目瞪口呆,我壓低聲音問唐祁:“你媽怎麼知道誰是誰?”
唐祁聳肩:“沒,我媽將我的狐朋狗友們統稱為那個誰。”
我還是有些擔心:“那萬一明早起來你媽發現不認識梁禹呢?”
唐祁:“不會的。我媽除了你這張臉,其他我的朋友她誰也不關心。你指著梁禹說他是黎元,我媽頂多會問,黎元什麼時候去剌了雙眼皮兒。”
我的心裡竟有點羨慕唐祁被這麼粗糙地養活大了。
隨後我們聽見他媽起身倒洗腳水,於是架著梁禹迅速溜進唐祁的房間,經過他爸媽的臥室時又和他爸進行了一遍剛剛上面的對話。
唐祁將梁禹放到床上時,沒忍住罵了句髒話。我聽見了,他說的是,怎麼也沒想到是你丫睡我的床。
實話說,這也是我第一次進唐祁的房間。
作為一個“青春期男生”的房間,它出乎意料的幹淨整潔,床角擺著被子豆腐塊,小書架上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排體育雜志還有幾個舊舊的本子。
唐祁端著臉盆打來溫水,盆沿搭著毛巾,他擰了一把毛巾遞給梁禹:“一會兒等我爸媽睡著了你要洗澡再去,你現在先擦擦。”
梁禹接過毛巾開始脫衣服。為了避嫌我立馬轉過身去。
染血的校服被團成一團扔在臥室門口的地板上,唐祁找來塑膠袋包住,他還要將梁禹脫下的髒汙的白色襯衫一起扔掉,梁禹開口制止:“校服可以扔掉,襯衫要留著。”
光膀子的梁禹旁若無人地緩緩擦血,房間裡的氣氛因這窸窸窣窣的聲音變得有點詭異。
我假裝在看唐祁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