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渣男
高一開學第一週,我們就要去郊區進行為期 7 天的軍訓。學校要求早上 6:30 大門口集合。唐祁在樓下給我發簡訊時,5:50,我還在床上縮在被子裡躺著。
這男人簡直變態,穿越回高中,他竟然還能說起就起,當真狠人。
我不行,我平時上班 9:30,我都是定 9:01 的鬧鐘起床,每天踩著點兒去公司打卡。如今回到學生時代,感覺學生比牲口還不如,那公雞還沒打鳴兒呢,我們就要趕去學校。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想到今天就是集合去郊區,又不是日常上課,再說了,沿街排隊上大巴車還要等一段時間,我就更不著急了。於是我給他回:別等我了,一會兒我自己去。唐祁回:好,那我給你帶早飯。我:灌湯小籠包 6 個,記得要一包醋,謝謝。
秋天的早晨特別容易讓人産生抑鬱的情緒。尤其是,犯困的時候,還要頂著黑色的天,蕭索的冷風出門。我出門前換了厚校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步行去學校。
北方的秋冬總是灰濛濛的,彌漫著煙味,籠罩著霧氣,和記憶裡的並無二致。和平裡這一片沒什麼高樓,沿路都是上了年頭的居民樓、平房、衚衕。
我對這塊地界可太熟悉了。不和唐祁一起去學校時,我總是走著去。從姑婆家到學校的路,我走了 6 年。我知道每一條通往學校的可能的小路,我也知道每一條通往學校的路上開的小吃店、服裝店、小賣部。
來東直門中學上學的,基本就是住附近的學生。梁禹也不例外。梁禹家的情況比我們家還要複雜許多。他很少談及他的家庭,我只知道他父母分居很久了,他和他爸住在雍和宮附近的衚衕裡。他對我家住哪裡不感興趣,同樣的,他也不告訴我他具體住哪裡,比我還神秘。
之所以說這個,不是懷念什麼的啊。單純就是此時我在雍和宮這片的衚衕裡走著,忽地想起來了。我路過一家家緊閉的大門,心想,梁禹家應該就是其中之一吧。
一隻灰喜鵲在電線杆上落下,叫了兩嗓,又撲啦啦飛到更高的樹杈上。我有個癖好,我特喜歡看衚衕裡大家怎麼停車的。因為衚衕道路不寬敞,住這裡的都是停車高手,小轎車挨牆停,和牆幾乎沒有縫隙,這才能給往來的人和腳踏車騰出空兒來。
我以前上學時,會在心裡哇塞一路。一輛比一輛停的近。有個高手甚至把車卡在倆電線杆中間,我都不知道司機怎麼停進去的,一會兒要怎麼出來。
就在我路過一輛香檳色富康時,忽然被絆了一下。
地上一條腿伸著,我差點就要叫出聲,隨後順著腳往上看,那裡一團黑影。一個醉漢在別人家臺階上姑蛹著,酒臭熏天,嘀嘀咕咕著醉話,還用空酒瓶一下一下敲著人家家門。
我心想這家人也太慘了,大早上的被一醉鬼堵住門擾民,我很想快點走,可是又擔心我踩他腿被監控拍下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到時候訛我。
於是我慢慢貼近那個人,他的頭低著,窩在胸前,我輕輕問:“對不起,您腳沒事兒吧?”
醉漢微微抬起頭,我看他眼神渙散,心說問了也是白問,我在犯什麼傻啊我,踢一腳能出什麼大事兒?於是想起身離開。
結果下一秒,那人將手裡的酒瓶咣一下往旁邊一摔,我的心也跟著咣一下。
沒等我反應過來,醉漢伸出手抓住我腦袋後面的馬尾辮,破口大罵:“賤人!婊子!操你媽的!”揪著我的頭發就把我往門上撞。
我的眼淚疼的飈出來,渾身打起了哆嗦,他比我力氣大很多,根本掙紮不開。更何況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我整個人嚇懵了,腿發軟。
就在我頭即將要被他摔門上時,我感覺身體重心一歪,我和那個醉漢同時往門的裡側倒,門開了。
醉漢四仰八叉地躺在人家院子裡,抓住我頭發的手也松開了。
我大腦一片空白,頭皮生疼,只是感覺到自己被人扶著站起來了,那人問我:“你沒事吧?”
我瞪著眼睛看了他幾秒鐘,意識才逐漸回來,站我面前的人是梁禹。他手裡拎著一個包,身上穿著校服,儼然一副要出門已經收拾利落了的樣子。我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搖搖頭。
然後我就看他嘆口氣,沒再管我,我以為他要把那人扔出去,結果他蹲下身,手伸到那人的胳肢窩下面,將那個人半扛著架起來了。
“這人在你家門口醉倒了。你要不要報警什麼的?”我趕忙說。
“哦。”梁禹神色嚴肅,和平時、或者說是和我之前一貫認識的他不太一樣,他有些冷淡地簡短回答我說:“這是我爸。我現在要把他扛回屋去。你稍等我下。”
我站在梁禹家的院子四處看看,原來這就是他家。這是大雜院兒,和其他家合住。牆角擺著尿盆。幾家人共用的廚房是小棚子搭出來的。
可能是我們的聲音比較大,沒一會兒另半邊房子的燈開開了,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一邊刷牙一邊走出來罵:“天天天天大早上的不消停!怎麼不喝死呢?吵人沒完!呸!”一口牙膏沫被吐在了地上。
梁禹沒應聲兒,推開屋門將父親架了進去,任對門罵了差不多有兩分鐘。
雖然知道罵的不是我,可我這替人尷尬的毛病犯了。於是縮到角落裡站著。緩了一會兒,只感覺心裡的震驚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地襲來。總感覺自己還在做夢。
梁禹進屋沒多久,我就聽見杯子摔地的聲音。梁禹拿著苕帚簸箕掃完屋裡掃院子,他爸在裡面又開始罵,話髒的不行,祖宗十八代都被他問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