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暗中佈局
有大概的構想,可具體的內容還需要再細致勾勒,溫綺羅皺了皺眉,看向桌面上未幹的墨跡,卻也知道此事不能聲張。
燈火如豆,溫綺羅將桌面上的紙張收攏,放在火燭下,猩紅的火舌瞬間吞沒一切,紙張化為灰燼,最後成為齏粉,被紛紛揚揚灑在荒野之中,再也沒有任何痕跡。
在行宮待了數日,這邊的確要清涼許多,溫綺羅並不怎麼見人,只是夜深時,時常能聽見生旁邊的宮殿中女子嬉笑的聲音。
溫綺羅目光幽沉,在暗夜之中,竟是比這萬千繁星都要明亮,她幽幽吐出一口濁氣,只是如今她勢單力薄,卻奈何不了二人。
只是時機未到。
盛夏很快過去,秋日悄然無聲抵達。葉片發黃,秋高氣爽,褪去了滿身燥熱,天氣逐漸轉為適宜的溫度。
正是殿試之時。
滿朝文武寂靜,只剩下輕微的腳步聲。
落針可聞,身穿一身素雅青衣的青年不緊不慢出現在朝堂上,抬起濕潤溫和的眼眸看向龍椅之上的男人,他已經垂垂老矣,眼角下一片烏青,身子骨的狀況比起上一次見到時竟然還要遜色得多,若是稍微懂一些醫術,就知道他已經行將就木,可看著龍椅之下的讀書人,他的唇角卻微微勾起喜悅的笑意,這一笑,竟然像是迴光返照。
他稍稍挺直了腰腹,這些能夠站在他面前的人,基本上就是從各個州府經過重重篩選,最終走入他面前的讀書人。
錦繡文章,才華橫溢,穿破千軍萬馬出現在他面前。
“你便是江知寂?”年邁蒼老的聲音透著一絲笑意,渾濁的眼珠艱澀轉了轉,只是在那溫雅俊秀的年輕人身上停留得更久了一些,實在是江知寂的面容給他一種熟悉之感。
江知寂不卑不亢,微微頷首:“草民正是江知寂。”
“朕倒是瞧過你寫的文章,實在精彩。就是不知道,你師從何人?”那落在江知寂身上的目光多了一絲探究之色,江知寂的文章行文老練狠辣,一針見血,若非有高人指點,那便是天縱奇才,如今大夙似乎陷入了某種滯澀的處境,再也難以發展。
他既想成為萬世之君,否則也不會這麼久也沒有儲君,他的內心深處仍然在賭,賭如同養蠱一般,最後得以勝出的那個人能夠帶領大夙再回巔峰,可是……會有那麼一天嗎?
可看過面前青年的文章後他的心中卻陡然生出來一股希冀,若是能夠讓此人進入朝堂之中,或許他內心深處所潛藏的願景根本就不會落空,這個朝堂之上,絕大多數都是世家,他們的觀念實在太保守陳舊了,可偏偏他需要他們之間互牽制,一時半會並沒有辦法徹底甩開他們。
江知寂頷首道:“並無,一切都是先賢的觀點,草民無非只是這些觀點的集大成者。”
他的聲音溫和至極,周身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清貴之色。若非身上所穿之衣只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粗布麻衣,當真要有人會誤認為此人是哪家的子弟將會如此出眾。
“哦?這倒是稀奇,在這等年齡寫出這篇文章,實在是天縱奇才。”蕭昶行眼底聚集著微微的亮光,看向下方的江知寂,更帶了幾分興致盎然。
他已經許久都沒有見過這樣有意思的年輕人了。身懷大才卻不卑不亢,如此謙遜倒是不會有賢者之風,再看相貌當真是光風霽月,人間難見。
“陛下謬贊了,草民惶恐。”江知寂垂下眼簾,過於濃密的睫毛遮掩著眼底複雜的情緒,臺上人身居高位,言語之間滿是倦怠之色。真正站在這個位置上,江知寂才發現,他引以為傲的端方自持實際上也不過如此,人有愛恨嗔痴、七情六慾,並非想拋棄就能拋棄,強迫自己暫時放下的仇恨,等真正見到滅國之仇人,心潮難平,如同海浪拍打的礁石,滋生出無邊無際的黑暗。
朝內重臣看到當今聖上這副表情,又怎會不知道,這狀元郎恐怕便是眼前的年輕人。那一首文章,翰林院的人見過也要自愧不如。
到了他們這個位置已經脫離實際很久了,問他們何時耕種,什麼季節應該種植什麼穀物,當今天下局勢如何,百姓如何,東市一捆韭菜又要作價幾何想來他們根本就答不上來,可偏偏卻處在決定民生的官位上。
他們害怕這位新科狀元郎的加入會破壞朝內原有的平衡,眾人面面相覷,神色卻各不相同。
有人暗中已經生出了先下手為強,想想應該將自己的那個女兒嫁給他,才能最快地將狀元郎規劃在自己的地盤之內。
蕭昶行坐正了身子,他定睛看著面前的青年,“如今江南一帶有水災橫行,若是你為州丞,你當如何?”
他翻看著面前的奏摺,堆疊如山。他已經許久未曾親自處理過國事,大多數交給兩位皇子,或者交給丞相處理。如今面對江知寂,他倒是難得正了正神色。
不知為何,面前溫雅的少年郎,卻給他一股熟悉之感。可他的記憶衰退了許多,早就不複當初,即便看著這張臉,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究竟什麼時候見過。
江知寂拱了拱手,之前處理過相應的事情,對這個問題信手拈來,他的語速不緊不慢,溫潤如玉的聲音猶如金玉相擊,大殿之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字字珠璣。
他說話極為有條理,從不同的角度闡明瞭若是發生水患又該如何處理。要如何疏通水源,如何安置災民,賑災糧食要如何分配,如何籌措賑災糧,如何杜絕有官員中飽私囊,如何防止災民生出暴亂,又如何解決百姓産生惰性的舉措,方方面面,一應俱全。
就連旁人難以思考的角度,江知寂也事無巨細,一併說了出來。
他的語速極為和緩,足夠最年邁的老臣也能聽得明晰。一語畢,在場所有官員看向了面前不過剛及冠的青年。
蕭昶行坐在龍椅上,將諸位大臣的神色盡收眼底。有人心生豔羨、有人面露驚愕、有人心思詭譎、有人暗自欽佩,他的唇角不由得翹起些許弧度,對面前的少年郎更多了幾分欣賞。
不管他出身如何,也不管他到底為何會給他一種熟悉之感,這樣的人才,都絕無僅有。
只是這樣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