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想到,盛極一時的張家會有大廈將傾的一天,而張祁淵作為其中一員,也只能被洪流裹挾,隨即湮滅。當鮮活的生命從眼前消散,京郊外的送別成了永別,慕容淩娢才真真切切地察覺到,自己的懷念與不捨。或許有些人是罪有應得,但更多被牽連的人,是罪不至死的啊……為何,會是這麼嚴重的後果?
“是我,是我對不起他們……都是我的錯,嗚哇啊啊啊啊……”慕容淩娢似乎是在為張祁淵而痛哭,但又不只是他。她哭趙知縣,哭數年來死在破曉前的無名小卒,哭那些被牽連的枉死之人,也哭自己的懦弱無能。哭善惡昭彰天理有報為何來得這樣遲,來得這樣草率。為什麼要在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刻,才急匆匆矯枉過正呢?
茉莉被慕容淩娢如此激烈的反應驚到了。她不太理解,也不知如何勸解,只能坐在床邊,靜靜看著慕容淩娢,看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嗓子沙啞。
慕容淩娢嚎哭了很久,一聲接著一聲,有著一種揪心的節奏感。不知又過了多久,號啕大哭變成了抽泣哽咽。慕容淩娢哭累了,不再出聲了。只是安安靜靜流著眼淚。一邊流,一邊擦。留不盡,擦不完。
“……”茉莉歪著腦袋觀察慕容淩娢神情,停了片刻,說道,“難受就哭吧。我設了隔音法陣,沒人會知道。”
“茉莉,我想問你個問題……”慕容淩娢目光呆滯,嗓音沙啞:“你當時,把那隻步搖……留在了哪家當鋪?
“這個……”茉莉似乎是在回想。
“我要把它拿回來!”
“好。咱們明天就去。”
“不,我現在就去。”慕容淩娢氣若遊絲,疲憊至極,但依舊踉踉蹌蹌地下床,向門外走去。此時此刻,似乎只有那件東西,才能臨危受命成為一縷“執念”,吊著她所剩無幾的生命力,繼續茍活。
“明天吧。”茉莉叫住了她。“現在天都黑了。當鋪已經關門了。”
“那我就敲門。一直敲。總會開的……”慕容淩娢的步伐緩慢,腳步輕浮似行屍走肉,背影卻透露著不容辯駁的倔強,完全沒有迴旋的餘地。
“現在還下著雨。”
“哦……”慕容淩娢總算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茉莉,眼裡還噙著淚。“你告訴我在哪裡,我自己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茉莉皺著眉頭,完全不理解慕容淩娢的腦迴路。她不曾見過如此瘋魔的慕容淩娢,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我是怕你做傻事……”
“放心,好得很。死不了。”慕容淩娢之前的聲音一直是有氣無力的,但最後三個字,她卻說得格外用力。像是帶著一股恨意。
“……”人類都這麼多愁善感嗎?茉莉不明白,為什麼慕容淩娢會突然崩潰,為什麼要把別人的死扯到自己身上。雖說是死了很多人,但大部分都沒有任何交情的陌生人。人類短壽,每天都有大量死亡,為什麼她要把不由自己掌控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瘋狂折騰自己?人生苦短,何必自虐。
疑惑歸疑惑。眼看慕容淩娢已經走出了門,茉莉趕忙追了出去。隨手拿起門邊的傘,撐開,打在了慕容淩娢頭頂。
“挺遠的。不坐馬車嗎?”茉莉問道。
“不了。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