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尾求生
等到辰時四刻，慕容淩娢準時厚著臉皮登門叨擾甄尚，甄尚未料到慕容淩娢這麼快就能回來，還以為她是知難而退，大徹大悟選擇躺平了。
“怎麼樣？”甄尚笑著問道，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和悅。
“哎，氣死人了！”慕容淩娢倒不客氣，撩衣擺坐下，紮出一副準備準備長談的架勢，“趙知縣確實是自殺，都是因為老皮！結果不曉得為啥，下面那些知縣都怕我怕的要命，跟我是殺人兇手一樣！”
聽慕容淩娢再次提起老皮，甄尚端著茶的手不由得頓了一下，笑容漸漸褪去，連眼神都空洞了幾分。“所以，你有什麼想法？準備怎麼平息那些流言蜚語？”
“蛤？現在的重點是闢謠嗎？趙知縣是被老皮害死的，你不驚訝嗎？老皮在他轄區內逼死了個知縣！這事不算小吧！”
“嗯……底下人不知道你被貶的真相，都把你當大權在握的刺史，老皮就是拿捏了這點，才敢嫁禍給你。確實有點棘手……”甄尚所答非所問地喃喃自語道：“不用擔心，就算真的搞不定，理論上也不會對你造成實質性傷害。反正這些越傳越玄乎的小道訊息，頂多讓人覺得你是個鐵面無私不近情理還有點殘忍的正直忠臣。其實這個年代，輿論對你這類人影響不大。”
“你早知道趙知縣是被陷害的？”慕容淩娢再次問道。語氣徒增了幾分焦躁。
“他的死，確為老皮一手策劃。但消極怠工，亂下滾單都是事實，要說畏罪自盡也合理。”
“但他不壞啊！在老皮的施壓下，他能做到那種程度已經仁至義盡。更何況其他幾個縣也都有貪汙官糧，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何死的只有趙知縣！”憤懣不平湧上心頭，慕容淩娢的語氣有些過激。“我回來的路上還在想，要是我真的一封奏摺發回京城，把老皮賄賂我，做假賬，貪官糧的事都交待了，最後死的是我還是他？”
“消消氣，還沒到一命換一命的地步。”甄尚顰眉無奈地笑著，思量了片刻，寓意深長地開口道，“你仔細想，老皮留了趙知縣那麼多年，怎麼突然這個節點殺他？壁虎也只有在察覺到危機的時候，才會斷尾求生。”
“所以，現在他的處境也不妙？是有人已經盯上他了？”
甄尚點點頭：“地方上的一手遮天不算什麼，背後的仰仗都在京城。朝堂上的利益之爭，才是真的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啊……”慕容淩娢這時才決定向甄尚坦白：“實不相瞞，我之前給韓哲軒寫過一封信，提起了有縣衙故意多下滾單的情況。”
“這就說得通了……放心吧，既然是上面神仙打架，老皮逃不了的。你只用坐等他翻船。”甄尚絲毫沒有責怪慕容淩娢隱瞞實情的意思，反而笑著打趣道：“你相當於做了回催化劑，參與度有了，還可以全身而退。多幸運。”
“這樣啊……”慕容淩娢微微低下頭，整理思路。被甄尚這麼一勸，她心裡好受多了，至少自己沒有完全坐以待斃，還是掙紮出了些名堂的。沒想到，韓哲軒還真擅長煽風點火把事情鬧大。“只是可惜了趙知縣……”
“他作為那個最不服從管教的下屬，不論老皮受到什麼威脅，他都必然會成為第一個棄子。與你無關，不必掛懷。”
“哦……”
“往好處想想，以趙知縣的氣度，他要是知道自己的死能換來老皮元氣大傷，肯定也樂意。”
“希望吧……”慕容淩娢喃喃道。
“對了，還有另一件事。趁著老皮還沒被清算，他送你的小禮物，盡快處理，免得留下把柄生出事端。”
“哦，他送的真金白銀我大多交給了彼安寺主持，讓他用於救濟災民。至於別的物件……賣掉成不？哎，說起來，我最近手頭也不寬裕，這兩個月俸祿一直沒發，我還想著有空問問你呢。”提起孔方兄，慕容淩娢才想起，自己其實經濟吃緊很久了，出了趙知縣這檔子事，她更是悔恨氣憤，不想用老皮的髒錢。可是……真的快揭不開鍋了！小金條啊，必然還是自己正當途徑賺取比較安穩……可惡，我什麼時候才能窮的理直氣壯或者富的坦坦蕩蕩啊！
“兩個月都沒到……那就是被扣光了。”
“啊？真的假的？我兢兢業業也沒幹違規的事啊，怎麼還有扣工資這一說！”慕容淩娢擰著眉頭，憤憤不平地嘟囔道，“簡直是不讓人活了！”
“我說的扣，可能和你理解的不一樣。”甄尚慢條斯理笑道，“問你個問題，如果一條河上游水量充足，而且流經之處均雨量正常。排除氣溫，蒸發等因素，有什麼人為因素能讓下游出現幹涸斷流現象？”
“呃……中上游用水過度。”
“沒錯。你的俸祿也是這個道理。就像這黃河，所經之處，處處開渠引流……本就不多，還有幾滴能順利流到中州？”
“不會吧！這麼過分？這也太猖狂了！”
“所以說，這就是天高皇帝遠的弊端。你運氣不太好，這次的俸祿，恐怕已經被層層下送的時候順走完了。”
“啊啊啊啊啊！我要回京城！這裡太慘了！”
“活人不能被餓死。你短時間內肯定回不去，積極自救吧。你要是想轉手老皮的東西，我可以給你推薦個當鋪，雖然出價一般，但注重賣家隱私，處理程式嚴謹，很有信譽。”
“呃……也好。”
……
回到府中，慕容淩娢把自己鎖在屋內，一陣瘋狂亂翻後，終於找出了那支被自己藏得很隱蔽，隱蔽到自己差點都找不到了的金步搖。她小心翼翼開啟雕花木盒，有些留戀地看著那閃瞎狗眼的24k純金和流光溢彩的墜子，心中是滿滿地不捨。哎~要不是窮到了吃不起飯的地步，她又怎麼會捨得把這支步搖買了……老皮送的禮就算換成了錢，自己也沒勇氣花，直接以刺史的名義救助災民又太招搖。還是“捐”給彼安寺吧！幸好目前和主持的關系還算融洽……做慈善，真是個銷贓的好路子～
至於生活問題，這支金步搖，應該足夠讓自己節衣縮食再撐幾個月了。張祁淵，沒想到還真讓你猜中了，難為你想得周全，挑了如此真材實料的步搖送我……應該能賣個好價錢。感謝你的一片心意！
把庫房內老皮送的擺件和這支金步搖一起裝入四次元小鈴鐺，慕容淩娢叫來了茉莉，仔仔細細交待道：“麻煩你了，小茉莉，幫我跑一趟當鋪，記得用幻術變下外型。老皮的這些東西，都拿去甄尚說的那家店，價錢無所謂，順利出掉就行。至於這個步搖，找家出價高的賣掉，換的銀子單獨留下。”
“好，我盡量抬抬價。”茉莉點點頭，接過了小鈴鐺。
“加油！談價錢的時候可以嘗試不要那麼高冷，態度要自信，堅決。可以多找幾家估估價，這畢竟關繫到咱們未來幾個月的生活費……”慕容淩娢心情很複雜，只好透過絮絮叨叨的廢話來掩飾自己的焦慮。
“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