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運不濟命途多舛
當晚，慕容淩娢嚮往常一樣登臺演奏。一曲奏罷，下班收工。慕容淩娢抱起古琴向臺下走去，剛入屏風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她。
“白姑娘。”
“嗨～”慕容淩娢習慣性這樣打招呼，在停頓了零點二秒之後幡然醒悟，抱琴微微欠身道，“好久不見……張公子。”
張祁淵先是一愣，然後笑著應聲，“確實有些時日沒見了。”他看出了白綾的侷促，卻並不在意，只當是這位姑娘生性陰晴不定，或是性格孤僻，不善與生人打交道。但不論如何，他有主動接近的理由，所以必須迎難而上：“夜色尚早，姑娘可有閑情，再敘片刻。”
“……”慕容淩娢還在思考這合不合規矩，猶豫的樣子卻被張祁淵誤以為是抗拒。
“在下並非要強求，白姑娘就算拒絕也無妨。”張祁淵大部分時間都是個守禮的人，臨時學了幾句“酒色之徒”的慣用腔調，本就心有疑慮，看到對方的反應，更是擔心自己言行不妥。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張祁淵抬手作揖，雖有些沮喪，但仍是舉止有度。
“不不，張公子不必道歉。”慕容淩娢被他的正式驚到了，連連搖頭，笑著打趣道，“百蝶樓主既然允了第一次，那有第二次想必也無礙。公子這邊請。”
慕容淩娢抱著古琴僵硬地轉了身，示意張祁淵跟自己一起上二樓雅間。
“姑娘若不介意，可將琴先交於在下。”張祁淵跟在慕容淩娢身側，從他的視角看去，只覺得慕容淩娢抱著把與她身量相差無幾的古琴，十分費力。
“嗐，沒事沒事。”慕容淩娢一邊雙手抱琴走上樓梯，一邊揚起頭同張祁淵交談，“我抱這東西早就抱習慣了，只不過樓主的這把琴價格不菲，所以要謹慎些，免得又欠一筆債。”
“原來如此……”張祁淵注意到了那個“又”字，斟酌用詞，謹慎地開口道，“聽聞白姑娘剛入醉影樓不久，若是遇到了錢財方面的難處……在下或可相助一二。”
“哎，就是……之前怠慢了樓裡的常客，影響了生意，所以被罰去後院刷碗抵債了。實際經濟損失不詳，應該算不上鉅款。只不過我貪財，非必要的支出一律覺得心疼。”慕容淩娢說到激動處，面部表情變得格外豐富，即使大半張臉被面紗覆蓋，雙眼也是神采奕奕。她甚至向張祁淵講述起了自己被罰去後院時的瑣碎細節，然後又說起了自己是在何種機緣巧合之下“一步登天”，成了樓內的歌伎。
“……”張祁淵眉眼微垂，看著談笑自若的慕容淩娢，纖長的羽睫遮掩了他眼眸深處的那一縷憐憫。他用最糟糕的揣測複原了慕容淩娢的過往，欣賞她的豁達樂觀，同時也為她感到擔憂。他見過太多，滿腔熱忱的人被命運玩弄得一敗塗地。時運不由人，越是滿懷希冀，到頭來就越心如死灰。達官顯貴尚且如此，何況一個身如浮萍孤苦無依的女子。
慕容淩娢並沒有看出張祁淵的異常，進入房間後，率先走向琴桌，準備將古琴放回桌上。但她沒有發覺，自己懷抱古琴時，第二絃的琴軫勾住了她的一縷頭發和麵紗……在放下古琴的那一瞬間，鬢角頭皮處傳來一陣拉扯的疼痛，慕容淩娢忍不住嘶了一聲，面紗也在此時悠然飄落。
張祁淵聞聲看向慕容淩娢，映入眼簾的就是她咬牙切齒愁眉苦臉的樣子。
“嘶……”慕容淩娢狼狽地歪著腦袋，古琴與發絲纏繞，大有誓死不分離之意，自己完全騰不出手解，面紗掉了也沒機會撿，只能面目猙獰地僵立著。
“姑娘……”張祁淵猶豫著向前兩步。“可需要幫忙？”
“嗯！”為了拯救自己的頭發和這身價虛高的古琴，慕容淩娢用懇切的目光看向張祁淵，示意他過來幫忙。
張祁淵走到慕容淩娢身邊，觀察了片刻，抬手開始分解那縷發絲：“纏得有些緊，我盡量輕一點。”
“沒事，我不怕疼。琴軫……盡量保全……”慕容淩娢看不到張祁淵手中的動作，只隱約感覺到他在輕輕拉動自己的頭發。不知道纏繞情況是否嚴重，她緊張到了極點。兩人靠得很近，她的背脊甚至能若有若無地感受到張祁淵胸膛處傳來的溫度，慕容淩娢不習慣這樣親近的姿勢，所以感覺時間流逝格外緩慢。也許僅僅是片刻之後，她就忍不住開口道，“實在不行，你幫我拿剪刀剪掉這截頭發吧。”
“不可！”張祁淵的語氣罕見的有些急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他安慰慕容淩娢道， “放心，不算太難解。琴也不會有事。就算出了差錯，我自會告知樓主是我弄壞了琴，與你無關。”
“頗有家資”的感覺真好，凡事從容有度，還能當個樂善好施的人……慕容淩娢心中是既感激又羨慕。聯想起自己比較潦草的“勤工儉學”苦日子，更是委屈地不行。
“好了。”張祁淵抽離出最後一小縷發絲，將它們整理順暢，搭在了慕容淩娢肩上。
“多謝。”慕容淩娢轉回身，向著張祁淵輕施一禮，然後抱著古琴看了又看，將琴小心安放在桌面，撥了一下琴絃，確認一切無誤，才徹底放心。
“姑娘沒事就好。”
慕容淩娢如釋重負地抬起頭，對上張祁淵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發愣。
“啊……”意識到自己面紗早就掉了，百蝶苦心經營的策略行不通了，慕容淩娢迅速轉身面壁，低下頭滄桑地嘆息了一聲。時運不濟，命途多舛，業務剛有起色，就要被淘汰了嗎……
“姑娘放心，今日之事，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
“真的？”慕容淩娢回過頭，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嗯，守口如瓶。”張祁淵點頭應答。
“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慕容淩娢眨巴著真摯的眼神，激動得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