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跟你說要消除記憶,你還不同意,怎麼出來之後就同意了?”
律畢香從顒的院子裡摘了朵花,站著,百無聊賴地揪花瓣。
顒默了默:“我感覺他的記憶如果不消散,他就會先一步消散了。”
律畢香呵地笑了聲:“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樣的嘛,你用你那一套對嬰勺,嬰勺覺得無法接受,但或許這麼對別人,別人又覺得還可以。他醒來之後,你要怎麼對他?”
“……”
每一步都是錯的。
在嬰勺一開始醒來的時候疏忽他、無視他是錯的,後來一時興起誘拐他是錯的,禁止他說話是錯的,每一次憤怒時說出來的話是錯的,拘束他的四肢是錯的,放開他的四肢也是錯的——每一步都是錯的。
顒深吸了口氣,結界內森涼的空氣捲入肺中,滯澀地又吐出來:“不知道。”
該怎麼對待他才是對的?
律畢香仰頭瞥了眼顒的神色,將花扔進樹叢中:“我走了,他醒來之後叫我,我看看有沒有異樣。”
嬰勺睡了很久,由第一年的十一月份,睡到了次年的十月份。
這十一個月中,顒處理完必要事物便會坐在床側椅子上看他。
呼吸規律、面容恬靜、雌雄莫辨的漂亮的,生機微弱的人偶。
有時候顒看著看著會覺得很滿足,覺得嬰勺就這麼一直沉睡下去似乎也無可厚非,反正言語在他們之間總是無力的,他改不了他自己惡劣的脾性,嬰勺也改不了自己尖刀一樣銳利的脾氣。這樣看來,他們一個生著,一個死著才是最好的狀態,才能永遠不激怒對方。
這樣的想法往往一瞬即逝,又如同黑夜中炸響的煙火一樣令顒感到不可忽視。
十月十七日,天氣陰。
顒那天參加過一場大妖舉辦的宴會,回來時身上沾了點酒氣,渾身上下都是人的模樣,西裝革履,沒有露出一點羽毛。
正扯著領帶在客廳中倒茶喝,阿蒙輕手輕腳地從二樓欄杆處叫他,說嬰勺好像要醒了。
顒扔了茶壺跑上去。
嬰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室內如同一個暗藍色靜謐水缸,看著似乎沒有任何改變,但顒一瞬間便聽出來嬰勺的呼吸宣告顯亂著。
阿蒙緊跟著他走進臥室,緊張兮兮地站在床尾,顒揮手讓他下去倒杯水,他恍若未聞,顒也沒空再使喚他,半跪著貼在床側,一隻手臂懸空著跨過嬰勺的上半身,輕輕捏著肩膀晃了晃。
嬰勺似乎陷入了一場夢魘,皺著白眉哼唧半晌後才猝然睜開眼睛。
阿蒙激動得晃了晃,撞到了牆側的矮桌。嬰勺剛睜開眼睛,還懵懵的,注意力立刻被聲響吸引過去,還沒等他瞳孔聚焦,顒蒼白的面孔便擋過來,拇指抵著他的臉側,神色平靜地看著他。
嬰勺眨了眨眼睛。
顒說:“你是嬰勺。”
嬰勺點了點頭,反應了會之後皺著眉毛呆呆地問:“那你是誰?”
不知道怎麼想的。
顒知道現在這個嬰勺是處在全然失憶的狀態的。
他說什麼,嬰勺就會信什麼。
顒倏然哼了聲,黑闐闐的眸中閃過笑意,拇指錯過臉頰按在他下唇。
“我是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