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新生
律畢香第一次見顒那麼慌張。
甫一聽清阿蒙說了什麼，顒便立刻扇翅而上飛到二樓，沖進臥室。
律畢香跟著他跑上去，身字尾著不住啜泣的阿蒙，站到門口時律畢香愣了愣，阿蒙錯過他跑進去端起一杯水。
只見嬰勺被顒從被鋪中抱起來，瘦小蒼白的一小團，擠在顒寬大的羽翅與胸膛間，烏紅色的血像泉水一樣從他嘴裡溢位來，淌過雪白的脖頸滴落在床鋪上。
他的四肢顯然還不能正常運作，只是賣力地抓著顒的袖子。
下半張臉染得血紅，上半張臉被淚泡得緋紅，頭發一圈又因為汗水緊貼在顱骨之上，律畢香看得不寒而慄的同時又覺得嬰勺實在是適合這種血淋淋的場景。
給人一種糜麗的垂敗感。
顒捏著他的臉晃了晃，幾乎一瞬間便找出他吐血的症結，伸指進他口中，將他的齒關掰開，赫然見嬰勺口中紅舌上一圈深深的牙印。
嬰勺還仰著頭，許多血擁堵在喉口不上不下。
顒扶著他的腦袋讓他把血都吐出來之後直接施法止住了舌頭的血。
室內腥氣彌漫，顒接過阿蒙遞過來的水杯讓他漱了漱口，又立刻捏著他的臉讓他張嘴，要看傷口。
嬰勺悶哼一聲掙脫他的手指，大吼一聲：“別碰我！滾開！”
不等顒皺眉，又立刻呲牙咧嘴地咬在顒頸側，痛感還沒席捲過來，卻聽見嬰勺唔唔哭出來，語調含糊：“顒，好疼啊……我好疼啊……”
“咬舌很難自盡，你知道嗎？這次白疼了。”顒默了默，扶著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懷裡，回首瞥了眼在門口看得目瞪口呆的律畢香，示意他出去。
律畢香不可謂不震驚。嬰勺的怒吼、撕咬與哭訴就在幾秒之間，對待顒既像對仇人又像對愛人。
律畢香也是第一次見到顒與嬰勺私下相處的樣子，他沒想到嬰勺會直接罵顒，也沒想到顒被罵之後第一時間居然不是發火威嚇，而是用他那實在不怎麼高明的安慰話語先撫慰。
他穩了穩心神退出去，順便等阿蒙一起出來後關上門：“他們……吵架？”
“嗯，經常吵架。”阿蒙見嬰勺沒事後已經鎮定下來，對爭吵習以為常。
律畢香更震驚了，顒有瘋鳥病毋庸置疑，嬰勺可能也有瘋人病。
臥室中，顒捏著嬰勺的下頜左右看了看他口中的傷口，見不再流血後才放心下來，轉而視線沉沉上移，看著嬰勺的眼睛：“知道疼為什麼還要這樣？”
知道疼為什麼還要這樣？上次的出走也是，知道害怕為什麼還要那樣？過程、結果、後續，怒不可遏的都是顒，哭的卻是嬰勺。
嬰勺哭聲頓了頓，突然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樣子：“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做……顒，你殺了我吧——你先別生氣，我這次不是說出來氣你的，我真的這樣覺得。你早上時把我的手腳都還給我了，我以為我能高興點的，可是我躺在床上，手指慢慢能移動，肌肉也不斷抽動，我感覺好害怕……就好像它們寄生在我身體上一樣。我能走能跑之後肯定還會忍不住出去的，然後你又會生氣，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的，我一想到這個我就肚子疼，我就想哭……我就覺得還是死了更好一點，這樣你就不會生氣了，我也不會生氣了。”
嬰勺說著，竭力將自己的手臂抬起來，抓著顒的胳膊，面孔就貼在顒的下頜處。
“可是好疼啊，我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咬斷舌頭了，但是咬到一半還是忍不住鬆口。我自己根本沒辦法殺死自己，我好害怕。”
“你來殺我吧，在我睡著的時候，不要讓我察覺。你既然能讓我不感到痛就使我失去我的四肢，肯定也可以讓我不感到痛就是我失去性命。
“對不起……我之前咬你那麼多次，真的好疼，流了好多血……”
嬰勺搖著顒的胳膊，淚水順著纖薄嫣紅的面板不斷滑向鬢角。顒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誠懇的請求、希冀的目光、哀嘆一樣的道歉，他沒有一個可以應對，腦中一片茫然，混雜著些許莫名的鈍痛，如同夏日被太陽曬得溫熱的柔和海水一樣覆蓋過他的意識。
他第一次覺得就連嬰勺的肉體都是不受控的，像一團無論如何都無法緊攥於手心的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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顒答應了律畢香的建議，在嬰勺睡著之後讓律畢香消抹去他的所有記憶。
記憶大面積的抹除帶來的副作用便是長久地沉睡，如同第一次重生一樣，嬰勺靜靜地躺在了房中，既不會無緣無故哭泣，也不會嘶聲裂肺吼叫，連同之前數個夜晚少睡的時間都一同補了回來，並且貪婪地延長、延長。
顒問律畢香他會睡多久，律畢香說不知道。盡管他們一族有關消改記憶的法術十分高強，但嬰勺失去的記憶太多了，睡眠的時間無法估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