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嬰勺無聲哭了一晚上,無論顒怎麼哄他,怎麼親他也不頂用。
淩晨時他累睡著了,顒這才下樓去院中站了會,阿蒙剛起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抱著洗完的一籃蔬菜在廳中不斷穿梭。
只不過一夜未睡,對顒來說不算勞累,但疲憊感前所未有地傾蓋而來。
顒想了想,覺得嬰勺變了好多。明明一開始話那麼多,要求也那麼多,整天一個人咕咕叨叨地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後來卻能一個人呆在工房或琴室整整一天,什麼也不做,僅僅是發呆,透紅眼睛望過來時一片靜死。
明明每天都按時吃飯,骨頭卻像退潮時的礁石一樣不斷突刺出來。
好可憐。
但是為什麼那麼不聽話……以至於顯得可恨起來。
嬰勺覺得顒對他不好,顒改了,顒已經答應給他所有想要的東西,不需要用性來交換,只需要嬰勺稍微乖一些。
顒還是第一次那麼柔聲細語地和他人說話,他一貫是寡言與不通人情的,可嬰勺讓他覺得無法直視,嬰勺的安靜、怯懦、哭泣……種種情緒,都像一把刀一樣對著顒紮過來。
顒想著,突然忍無可忍地磨了磨牙。
他覺得嬰勺在故意折磨他。
嬰勺想要走,不只是單純的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更是對他的一種宣戰。
隔了數層互相無法理解的薄膜,他們面容模糊地抵首對視,五官被模糊成一團近似暈染的色塊,顒竭盡所能地想要揭開幾層薄膜,看清嬰勺的神色,然而無論如何前進,他始終只能看見一對怨懟仇恨的紅色眼睛,淚水漣漣的同時目呲欲裂。
那就不要理解了!
於是顒也壓下眉毛,曜黑眼珠陰沉地與嬰勺對峙。
嬰勺要走,他要嬰勺留下來。
他要嬰勺留在他身邊,就算是作為一具不會嬉笑怒罵的肉身、一架被別針固定的白色骨骼、一隻安安靜靜的死物標本,嬰勺也應該留在他身邊。
直到傍晚,阿蒙叫嬰勺吃飯時,才發現嬰勺已近乎癱瘓。
昏暗臥房中一具瘦長人形,深深陷於枕頭被褥之間,眼皮哭得通紅,四肢軟趴趴的,阿蒙拉他幾下,他都一動不動,閉眼側頭地沉默。
阿蒙張嘴卻無法言語,跪在床前瞠目許久,再回頭時見不知何時顒偏頭靠在門框處看他。
阿蒙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從地上起來,心中驚恐萬分,但走出去之後還是忍不住問:“您封鎖了嬰勺的筋絡?”
顒敷衍地嗯了聲。
阿蒙的聲音細微發抖:“您不能這樣做,嬰勺本來就不高興,他嫌宅子裡太寂寞,老是一個人哭,您再將他的行走的能力拿走了,他該怎麼活下去?”
“我會讓他活下去,不用你憂慮。”顒斜乜著阿蒙,“如果不是你放他出去,他也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我沒有追究你的過錯,你反倒追究起我來了?”
於是阿蒙閉嘴了。
後院的馬場已經完工大半,但已不需要挑選小馬了,滑雪場的計劃推進顒也叫停了——所有未來得及實現的承諾,又都無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