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一拍他的腦袋，揮手讓剩餘幾人先循著塵土痕跡往前繼續追，轉眼看了看山坡下森森鬼影之中的破舊廟宇，吐了口唾沫：“這廟晚上看著咋這麼滲人！你去進去看一圈，沒有就進村裡跟我們一起找！”
短粗身材忙不疊點頭，快步跑進廟宇門口處，腦袋甫一探進去只覺得一陣陰風襲頸而來，汗毛豎起，再一抬頭，一尊面容坑窪，色彩陳舊的神像瞪著一雙眼仁少眼白多的眼睛俯睨著他，短粗身材打了個哆嗦，草草巡視一圈後立刻跑出去。
顒落在廟宇神像之後高高的泥土窗臺上。
浮點一直將頭埋在雙腿間瑟瑟發抖，彷彿這樣就可以完全消失一樣。一直等到短粗身材離去許久，浮點才躡手躡腳地爬起來，將頭從山神的臂膀間探出去往外瞧了瞧，見沒有人方才長長籲了一口氣。
他撲騰了兩下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站到山神像前時才後知後覺到幾分陰森來。
萬籟俱寂，一隻銀羽貓頭鷹不知何時落在了山神像的頭頂之上，瞪著一雙森然的純黑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浮點就在顒的注視下取下了自己一直蒙蓋在頭上的破布，一頭亂糟糟的白發支稜起來。
貓頭鷹偏了偏腦袋。
浮點仰頭看著山神，躊躇片刻後“咚”一聲跪在了蒲團之上，蒲團表面的塵土波浪一樣躍到地面上。
“山神大人，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一片寂靜。
浮點麻布衣物下單薄的胸膛起伏數次後，突然癟了癟嘴巴，再抬眼時一雙下垂眼中哀哀蓄積著泓病貓般的淚水：“山神大人，草民並非妖孽……只是生下來就如此樣貌……我爹孃在世時將我養在家中讓我寸步不出便是因為唯恐草民被當做妖孽對待，但一個月之前，他們被歹人所害……草民僥幸逃脫，只能終日蒙著布掩蓋自己到處流浪乞討，可乞討到支離山下時還是不小心被窺到了樣貌……”
說著，浮點嗚嗚哭泣起來，左右橫臂一遍遍擦拭自己的眼淚，像對長輩訴苦一樣把一路的艱辛都傾倒出來，末了，一吸鼻子，眼睛釘在了山神像前擺放的幹硬饅頭上：“草民已經足足兩天沒有食水了……山神大人！”
顒：“……”
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一邊害怕得瑟瑟發抖，一邊委委屈屈地哭泣，一邊將手伸向貢品，用可憐巴巴的眼神覷著神像，嘴裡啃饅頭啃得鼻子都皺起來的人。
浮點在貓頭鷹的注視下啃了三個長黴點的幹饅頭，期間嘴巴不停歇，嘰裡咕嚕地說自己如何如何害怕、如何如何饑餓、身上又如何如何疼痛，眼淚亦流個不停，混著饅頭一起吞入腹中。
最後一口幹噎的饅頭被浮點伸長脖子嚥下去後，浮點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從蒲團上慢慢站起來。
跪的時間太久，他腿腳發麻，怔怔然在原地緩了會兒，再度抬頭看向神像，眯著眼睛從神像的面部開始，繞破敗廟宇一圈，見實在沒有什麼隱蔽的地方，於是重新爬上神臺，窩在了神像背後，將蒙頭的布團巴團巴蓋在身上，不多久便沉沉睡了過去。
顒等到他呼吸聲沉緩後方才扇著翅膀落到了他身前，盯著這個無知無覺的白色小東西半晌，又從神像背後的高窗上飛出去。
不是同類，只是個形貌不同常人的小毛孩。
大可不必管他的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