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顒原本以為那隻白色浮點活不了多久就會被折返回來的追捕者抓住殺死，但沒想到一連數天過去，浮點依舊小心翼翼地藏在廟宇周圍生活。
貢品被偷吃的第二天，那個拄著柺杖的老頭就發現了，勃然大怒地站在廟門口敲得地面塵土四起，沖著路過的乞丐大罵半天，而後從家裡的竹籃中重新拿出三個饅頭放進去。
有幾個好事的村民跟那老頭搭閑話：“貢品又被偷吃了啊？”
老頭吹鬍子瞪眼：“肯定又是那沒爹孃的臭乞丐來啃的！”
“那乞丐牙都掉光了，虧他啃得下這硬饅頭！被我抓住了，我用柺杖抽死他！”
村民們圍坐著笑起來，老頭顫顫巍巍地回家，浮點躲在廟後的草叢中惶恐不敢露面。
接下來的三天，浮點連著吃了三次貢品，只不過沒有第一次吃得那麼多，一天僅吃一個饅頭。
即便如此，老頭也總會及時發現，嘴上罵罵咧咧地補齊貢品。
浮點晝伏夜出，一邊吃一邊對山神懺悔。
因為他的毛發皆白，眼睛也異色，甫一出去便會被人當做災孽打殺，白日裡見到太陽就渾身發紅，壓根沒有獨自存活的能力，只好每天夜裡作這蟑鼠一樣的勾當。
不過他心中愧疚，在這三天中將廟宇打掃得整潔異常，放貢品的老頭老眼昏花分辨不出異樣，平日裡也沒人來廟中參拜，浮點夜晚時就一個人在廟中忙上忙下。
他拿著別人家扔掉的舊壞掃帚綁在折來的木棍上，順著牆角將廟中角角落落的蜘蛛網都掃光，掃完時灰頭土臉得不成樣子，而後又將掃帚拆下來，把地面掃幹淨，一點一點推到廟外去。
用不知道哪裡找來的破布，混著村外的井水，將蒲團、香爐、臺面以及幾張搖搖欲墜的木板座椅擦拭幹淨。
最終，抬著腦袋，上下眼睫眯在一起，猶豫許久，登上神臺，用廟外山坡上折的狗尾巴草束在一起做成的撣子掃神像上堆積的塵土。
他掃的很仔細，生怕搓掉神像上的顏料，搬著木板椅子站立其上掃神像的頭顱時，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神像頭頂的銀白鳥禽。
一隻眼珠渾然黑色的貓頭鷹，面孔圓且扁平，木雕一樣，並不怕人，倒是浮點被嚇了一跳，大叫一聲，急急揮舞手臂穩住身形才不至於從神臺上掉下去。
有驚無險地站穩後，浮點眯著眼睛與俯視著他的貓頭鷹對視幾秒，忽地笑起來，臉頰上現出個蜜窟般的酒窩，抬高手臂：“小鳥兒，先站到我手臂上來吧！我要掃掃山神的頭頂。”
貓頭鷹不動，眼神中帶著近乎人的審視感，居高臨下地望了浮點許久，才高抬尊翅，撲稜兩下，塵土四起的同時，指爪緊緊抓住了浮點細瘦的手臂。
“咳咳咳……”
浮點偏頭，一邊揮手扇浮塵，一邊咳嗽，被抓著的手臂往下墜落幾分：“你還挺重的！”
再用狗尾巴束去掃山神頭頂時，浮點發現已經沒有灰塵了，方才小鳥揮翅間已經將塵土掃落。
但他沒有急著下去，好不容易站到了與神像差不多高的位置，可以細細看看神像的模樣。
神像是泥塑的，面容不甚平整，白漆斑駁，眼中一點黑瞳仁黃豆大小，眉毛微鎖，眼睛大睜，目呲欲裂，發髻高高束於腦後，也是斑駁的漆色。
浮點渾身抖了抖，尋求贊同一般扭頭對手臂上的貓頭鷹說：“山神真是……不怒自威。”
貓頭鷹自然不會回應他，他舉著手臂努力作一個精緻華贍的花站架，輕手輕腳地自神臺上落地，將椅子放回原位後坐在椅上，手掌輕緩地放在腿上，生怕驚走貓頭鷹。
忽然，貓頭鷹張開翅膀，蒲扇一般扇了數下，鳥禽的味道與利風、羽毛一齊撲到面上，浮點下意識閉著眼睛縮了縮身體，再睜眼時見貓頭鷹挪爪扣住了他的膝蓋，若無其事地靜立在他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