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勺趴在視窗盯著阿蒙忙碌,鮮紅色果醬在木鏟攪拌之下變得粘稠,熱氣騰騰。阿蒙早注意到他的視線,有條不紊地將果醬倒在透明罐子中,擠過檸檬汁之後將勺子放在裡面:“要嘗嘗嗎?”
他以為嬰勺嘴饞了。
嬰勺進到廚房中,舀了一勺果醬,酸甜的味道彌漫口腔,與果醬顏色相似的虹膜盯著阿蒙:“阿蒙,你幫我買畫油畫的東西吧。顏料、油畫布、調色盤……”
阿蒙聽了個開頭,臉色就驟然變了幾次,被嬰勺希冀的眼神壓迫著不敢抬眼:“嬰勺,這個你得先取得顒大人的同意……”
“為什麼?”嬰勺將勺子放在桌上,猝然伸出手抓住阿蒙的胳膊,眼睛像果醬咕嘟咕嘟冒出來的透紅氣泡:“阿蒙偷偷給我買,誰也不知道。顒不會檢查阿蒙的東西。阿蒙,買給我。”
阿蒙動作緩慢地扭動著手腕,既不能傷到嬰勺,也不能惹哭他。
阿蒙的眼白很少,幾近全黑的樣子。但同樣的眼睛在阿蒙身上嬰勺就不覺得可怕,反而低著頭尋求與他直視的機會,果醬酸甜的味道近在咫尺:“阿蒙,買給我。你不想看到我開心嗎?只是油畫而已,你買最小的畫布,最小支的顏料和畫筆。”
“……”
“阿蒙不想看到我開心嗎?”
“阿蒙和我生活了這麼久,難道不喜歡我嗎?”
“阿蒙。”
嬰勺念阿蒙名字時聲調上揚,帶著些翻譯腔。
……
嬰勺最終如願得到了阿蒙的首肯。
從遇到張去晦到步行至家中,在短短的幾十分鐘思考時間中,嬰勺迅速意識到自己可能僅透過言語和注視就可以獲得利益。其他的什麼都不必付出。
這在和顒的交流中是從未顯現的,因此嬰勺也從沒有思考過這個可能性。想要獲得顒的首肯就必須要軟磨硬泡、好言相哄,還可能遭到冷笑和拒絕,而獲得其他人的似乎要簡單得多。
甫一意識到這個可能,嬰勺便立刻用在了阿蒙身上。
並且如他所預料的,大獲全勝。
阿蒙連與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嬰勺心情極好地上樓,在浴室裡與鏡中的自己對視。他太興奮了,完全沒有聯想到上次對鏡懷疑自我與幻影的事情,只是仔細逡巡著自己的面孔,由因為興奮而粉白的臉頰看到草茉莉紅色的虹膜。
他用食指拉著下眼瞼,看到濕潤潔白的下眼睫以及紅潤的眼尖內部,細微的血管在鼓動。
左眼因為長時間沒有閉合而逐漸氤氳出水汽。
嬰勺心想這張臉漂亮嗎?
顒說他很漂亮,很可愛。但顒總是這麼說的,嬰勺吃飯他都能誇將嬰勺的吃相誇個遍,橫撇豎捺鬆散的鋼筆字也能被他誇可愛。他的話沒有可信度,嬰勺對他的誇贊早已經免疫。
所以這張臉究竟是真的可愛還是假的可愛?
明明長得像怪物一樣。
顒對廚房中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嬰勺進到書房中時他還埋在檔案堆裡邊皺眉邊翻閱。
一直到晚上吃飯,吃過飯之後顒詢問他做了什麼。嬰勺將遇到張去晦,張去晦已不能看到他的事說出來之後,顒就沒再細問和阿蒙的所謂“聊天”究竟聊了些什麼。因為嬰勺不斷追問顒為什麼張去晦看不見他了,顒便把注意力全用在了搪塞嬰勺上。等顒不耐煩得要生氣時嬰勺一邊小心翼翼一邊暗自竊喜地閉上嘴巴。
直到問詢完畢之後顒也完全沒有注意到與阿蒙的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