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
日光毫不客氣地從落地窗投射到屋內純灰色的地板上,一個個素白的假體模特在上面印烙出層層疊疊的陰影。
刑海棠百無聊賴倚靠在設計室的椅子上,穿著牛仔褲的長腿伸直,抵在厚實的辦公桌面上。
身在高層微微抬眼便可以看到英國密集的高樓大廈,全都身處在他的下位。
腦袋裡卻發著呆,想著人。
突然一陣急促的來電聲打斷了他的思與痛,鈴聲在偌大的設計室中回響。
他立馬一個起身,拿起辦公桌上的手機。
“喂,媽。”他這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嗓音被情緒帶動也變得低沉。
“刑海棠!?”
“媽——,兒子我在呢。”刑海棠清了兩下嗓子,又笑著反問:“怎麼?你兒子回國你不開心啊?”
柳刃在電話那頭沉沉嘆出一口氣,許久後才道:“但是你出國工作了那麼久,待得好好的,現在突然回國!不是把自己的人生當兒戲嗎?!”
刑海棠沒再說話,起身來到一件白色絲綢裙前,用手慢慢摩挲那細膩的布料。
不經意開口:“我這不是想家了嘛。”
“想家?想家這幾年你回來過幾次?”
刑海棠忽然感到心髒一陣悶悶的,不想再過多動嘴皮子,抬手扶了一下鼻樑上的無邊框眼鏡,開口:“媽,先掛了吧,我還有一堆事。”
“……海棠,你和媽媽說句實話吧,是不是因為斷川那小子?”
刑海棠身體一僵,整個人都蔫了幾分,喉結緩緩滾動,才低啞著聲音開口:“他是誰?”然後就果斷摁斷了他母親的電話。
隨後他來到工作室的一面全身鏡前,一個面相幹淨,眉眼如畫般清晰深邃的人出現在眼前。
刑海棠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不由感覺自己的樣貌有些太冷厲。
十一年,從十六歲到二十七歲,他或許真的變化太大了,遏制不住的。
他在鏡子面前就脫了衣服,上身□□,腰線似流水,還有左肩頭刺眼的紋身:一流川水和海棠花的交融。
他光著身子就在這設計室裡走動了起來,掏出旁邊衣服口袋裡的煙點燃,回到鏡子前看著自己的□□,煙霧繚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但心裡還是覺得悶得慌,像是一個垃圾袋被各種腐爛物塞得溢位,下一秒就要撐破開。
只能掏出手機熟練地開啟隱藏相簿,那十多年沒見的男人就那麼赤裸裸躺在他的相簿裡十多年,刑海棠帶著心裡的痛,猛地向照片裡裸著的軀幹吐了一口白煙。
吸完後又緩了緩,換上一套幹淨又正式的白色西裝,細細整理著衣領。
簡單收拾一下後,他拿出藏在筆筒底下的鑰匙,開啟抽屜,翻出最底下的一張照片——
兩個意氣風發身穿藍白色校服的少年一起捧著一個籃球,兩人大笑看著鏡頭。因為反複地摩挲,本就老舊的照片上又被附上了斑駁的印記,每一道都再次腐蝕著刑海棠的心。再翻看背面,有認真的筆觸寫下:2011.6.9.
他想——時斷川,你現在又是什麼樣呢?我他媽應該比你高了吧……
再回頭看了一眼陪了他五年的辦公室,陽光正好給它添了些許生命力,但沒再猶豫就邁出了門。
來到樓下,一個穿著休閑裝的男子倚在車旁,挑著眉問下來的刑海棠,“收拾完了?”又瞟了一眼他的衣著打扮,“回國整那麼正式?”
“你管我?”刑海棠自在地翹著二郎腿坐上了副駕駛。
“我看你是挺著急。”許洱發動車子調侃道。
“滾。”刑海棠罵了一句。又開啟手機翻看那個頭條:國內上市奢侈服裝品牌公司——七醫……
許洱隨意瞟了一眼身旁的人,“這剛出的頭條,都要被你看爛了吧。”
刑海棠一下按滅了手機,“閉嘴。”
許洱又賤賤一笑,“時斷川剛出爐的公司能招到你,那不是天賜給他的恩惠啊?”
刑海棠靠著車窗,單手撐著臉,諷刺道:“老子可看不上那鬼東西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