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
“顧先生,我需要再次和你確認筆錄內容……”
“你念吧。”顧昀秋閉起眼,耳邊回響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無措。
“注意,下文提到的第一人稱‘我’,均是指你,也就是顧昀秋本人:
12月14日下午,我和許觀前往xx派出所做筆錄,提交關於0821建築坍塌案主謀許清淵罪證,並於當日16時左右離開派出所。在警察保護下前往位於東郊半島的堅山咀海港。
16時37分,我到達指定集裝箱,目送許觀進到集裝箱。為了防止殺手奪取物件,我掩護許觀,把車北開十幾分鐘的路程,觀察四周地形,提前踩點好返回的道路。
17時01分,我感到不對勁,由於許觀沒帶通訊裝置,我無法及時和他取得聯系。我把車開回原地,在集裝箱附近看到幾輛不屬於警察的車,由於雨勢過大,加上工地工作的噪音,我無法聽清集裝箱內部的聲音。
17時08分,我趕到集裝箱側門,推門而入,裡面光線明亮,警察在和歹徒對峙。我看到許觀吊在天花板上,腳底下是集裝箱破損的箱底。歹徒割斷許觀吊繩,許港沒抓住許觀,跟著一起跳入海底。
槍聲響起,我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麼,耳膜刺痛,意識突發性消失,當場暈倒。”
顧昀秋:“……情況屬實。”
“沒問題的話,在這裡簽個字。”警員遞過來案件知情書,“簽完就可以回去了。”
顧昀秋遲疑地接在手裡,突然想到一年多前,許港也是這樣把離婚協議推到他面前,他也同樣猶豫著落不了筆。
簽字筆壓得手腕發緊,顧昀秋一筆一劃簽好名字,攥緊了筆帽,問道:“什麼時候能找到受害人的身……下落?”
警員整理著檔案,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還不清楚,打撈隊已經在那片海域找了三天三夜了,沒有搜尋到任何遺骸。”
他見審訊物件眼圈紅的能滴出血,緩了語氣,安慰他:“根據我以往的經驗判斷,這無非不是個好結果,說明他們可能順流游到下游,被漁民救了也說不定。”
顧昀秋說不出話,絞著衣角,眩暈感沖擊著大腦,整個人搖搖欲墜。
“你先回去吧,有訊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好。”
拖著殘軀走出辦公室,門外站著一位氣質溫婉、垂眸凝思的夫人。見他出來,她抬起淺色眼珠,和顧昀秋無言凝望。
相顧無言,憂傷的氣氛濃得化不開。
顧昀秋對上她深邃的眉眼,瞬間認出了她,說:“是陳女士吧,我在許港家裡見過你的照片。”他伸出手,聲音嘶啞:“我叫顧昀秋,許港的愛人。”
“你好昀秋。”陳霄卿沒握他的手,她深深看著這位比兒子年長一些的成熟男人,情緒一瞬間在胸腔爆發,她走過去用力抱住顧昀秋,披肩落在地上,發出沉悶噪音。
顧昀秋任她抱著,手還呆滯在半空,最終,緩緩放在陳霄卿背脊,傳遞出令人心安的力量,但所有的安慰在喪子之痛面前,都輕如羽毛。
“抱歉。我失態了。”陳霄卿離開顧昀秋的懷抱:“不知道你待會有沒有時間,上我家吃頓飯可以嗎?”
她擦拭著眼淚,顫抖地說:“對不起,我是個自私的母親。我只是有點……沒辦法一個人過夜,你願意和我聊聊的吧。”
“當然。”顧昀秋笑不出來,做了個請的手勢,跟在陳霄卿身側,坐上去往陳家的車。
京城這幾天天氣好的出奇,唯有那天下了場特大暴雨。餘孽被徹底沖刷,顧昀秋的心卻蒙了塵。
太陽灑滿整個院落,陳霄卿帶著顧昀秋穿過花園狹窄的石板路,指著路旁一盆花介紹:“這盆蘭花還是從老家搬來的,我結婚前一年我爸把它從老樁分離,入盆照料大半年才放心交給我,這盆花年紀比港港還大。”
如劍一般挺立的葉片深處,幾朵飽滿的花骨朵影影綽綽,約莫年底就該開花了。
“那天晚上他問我,為什麼許清淵不喜歡他,他做錯了什麼嗎?”陳霄卿站在蘭花附近,停下腳步,半張臉被植物的影子遮蓋,她頰邊有顆花影,一晃一晃。
陽光把石板路照成寶石,浮光反射進顧昀秋眼裡,他快站不穩了。
“為什麼呢?”顧昀秋扶住鞦韆架,出於禮貌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