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秋滑動手指,離開石風村,重回京城。
滑動一下,勁爆床照……
再滑,豔照……
滑,裸……
顧昀秋被噎住了,劇烈咳嗽起來,惹得拔針的護士過來急切詢問:“怎麼了,對新藥過敏?”
過敏引發的窒息反應可是會要命的,護士取出呼吸面罩準備給顧昀秋套上。
顧昀秋邊嗆紅眼邊飛快打字:“被口水嗆了。”
“那就好,不舒服要說,打字更好。”護士無意識瞥了眼手機螢幕,顧昀秋立馬摁掉,心虛地扭開臉。哦……看來是看了不可告人的東西,年輕人都這麼欲求不滿嗎?
再有錢的人也不能免俗,所以說大家都是凡夫俗子,精神一空虛,思想就老滑坡,病懨懨了還想入非非可不好。護士利落地給顧昀秋兩手都插上針,頗為感慨地想。
顧昀秋等病房閑雜人等清空,確保連只帶眼睛的活物都沒有後,開屏輸入結婚日期,鬱悶翻看相簿。
近期一水兒的瀲灩照夾雜幾張涉嫌商業機密的檔案高畫質掃描圖,許港自個兒的照片一張沒有,要是被人撿到這部手機,他毫無疑問會被當作失主,眯著色情的眼睛登上報紙尋物版面的通緝令。
忍住統統刪除的沖動,顧昀秋繼續下滑。
煙花漫天的盛況在螢幕裡炸開,他看到了許多側臉照,是公司開業那天,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顧總。
手指顫抖地有些握不住機身,再往前走,日期跳的頻繁起來,沒有任何記錄的時光一躍而過,顧昀秋無法從那片灰白裡窺探許港的生活。
時間來到春天,立春之後。
滿屏都是畫作,素描的許港、油畫的許港、彩鉛的許港……各種各樣被定格下來的許港。
許港似乎很喜歡他的藝術照,每一張相片的右下角都有顆小小的星星,那是收藏的標誌。
顧昀秋點開一副許港的大頭畫,放大畫作右下角,有一個熟悉的藝術體簽名——顧昀秋。
和其他畫家不太一樣,顧昀秋是個慎重的書法家,對於作品有常人難以理解的固執和不理智,他只會在認為完美的作品中謹慎簽下大名,宣告畫作的所屬人。至於那些不被認可的作品,隨便拿去當草稿還是抹布,無人在意。
哪怕失憶,也不會湮滅的肌肉記憶,那個“顧昀秋”給他精心畫出的“許港”加了收藏。
顧昀秋不相信自己會這麼草率,一張張點開不同畫作,無一例外地都看到了簽名。
這怎麼可能?他的藝術造詣退化就算了,怎麼審美還隨著流逝的記憶一起消滅殆盡了呢?失憶的“顧昀秋”居然這麼愛許港,愛到拋棄所謂的藝術風骨,也要為愛人蓋上印戳。
神經元突然像被緊箍住般割裂的痛,無數混雜著笑意和哭聲的潮水沖破阻礙,化作尖刀割開潛意識為其精心塑造的屏障,屏障碎了一地,潮水發出藍幽幽的光,如宇宙大爆炸留下的放射物,扭曲蠕動的射線破除妨礙顧昀秋施展手腳的線條,毫不掩飾地用原滋原味的記憶洗刷最後一道心理防線,於是顧昀秋頓悟了,那些被刻意忘記、不願懷念、怕是夢魘的記憶——全部回到身體裡,記憶神經元火速建立起突觸,將刺激一個接一個傳遞,片段一個接一個串聯,過往全部在大腦裡載入完畢。
顧昀秋痛苦地閉眼再睜開,過了一遍失而複得的回憶,找回了對這具身體全部的掌控權。
感覺微妙,感官暴跳,感情煎熬。
意識剝離的失控裡,顧昀秋突然意識到,他之所以沒法和許港重建信任,無非是害怕重蹈覆轍,而那段空白回答了他的不安。
你看,在你失憶,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的歲月裡,許港把你照顧的那麼好,沒有趁人之危,沒有趁機複仇,沒有趁火打劫。
他忘了很多事,許港也不提,專心陪他過家家,哄他畫畫,他畫的每一張畫都被精心裱花,加入相簿收藏,不知道被看過多少遍。
有人讀畫,洗手作羹湯,相約去踏春。他夢寐以求的幸福,原來…
原來許港比他更需要這份幸福,才裝作什麼都不知,小心翼翼守護這份知足。
許港是什麼意思呢,要是他沒恢複記憶,難道會養他一輩子?
看清那頁字,這個荒謬的想法不可抑制蹦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