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許港固執地黏上來。
“……”
顧昀秋加快了速度,倒不是為了甩掉身後如影隨形的尾巴,離上課時間近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耽誤課程。
教學樓的土牆後有間低矮的木板房,熱氣從木板的縫隙中溢位,空氣中漂浮著食物的香氣。
顧昀秋大步走進去,沒看到熟悉的面孔,簡單和隊伍裡的其他老師打了聲招呼,自顧自打了一碗清湯面,端到角落裡坐下品嘗。
許港有樣學樣,打了滿滿一碗麵,由於盛了太多清湯,走得太快會灑,他維持住手裡的平衡,慢慢地挪到顧昀秋對面,喝了一大口滾湯,暖完身子後,說道:“你們每天就吃這些?連根菜葉都沒有。”
許港大口吃著素面,不時偷瞄顧昀秋,邀功地說道:“我叫人運了幾車新鮮蔬果,大概下午會到。”
“好。”顧昀秋咬了咬筷子,含混不清地點點頭,沒再接話茬。
沉默地吃完早飯,顧昀秋起身把碗筷收到回收處後,折回來對許港說:“我今天很忙,真的很忙,沒空和你玩。你自己找點事幹辦吧,別來耽誤我工作。”
“……嗯。”許港大口嚼著索然無味的面條,垂下了頭,看著連油花、鹽分都沒有的湯水,心如死灰。
顧昀秋走到辦公室拿上教案,理平了衣服上的皺褶,深吸一口氣,懷揣著激動且敬仰的心,踱步上了講臺。
這不是他第一次支教,也不是第一次站在臺前。他見過各種各樣的孩子,上過很多課,可從來沒有一節課會如此刻般來得那麼不容易,這種來之不易不止對孩子來說,與他而言意義更甚。
他懷著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逃避心態,渴望借四方大山找回自己,直面內心。
但,許港的窮追不捨打亂了他的節奏,他的心全亂了,一切都回到原點,此時此刻他不夠格站到臺上,他不安定的內心,玷汙了教師的神聖……
深吸口氣,顧昀秋調整好狀態,開始按照教學大綱簡述知識點。
小學語文的內容不複雜,他講著課本裡的內容,不時拓展開課外知識,盡心盡力描繪著鄉村外的世界,聽得孩子們一陣激動,盡管他一個人的力量綿薄,甚至只是孩子們人生裡微不足道的過客,但他固執地想要在他們心裡埋下一顆種子,一顆敢於追逐自由,逃離苦難的信仰種子。
“回去之後把課文第三至五自然段背下來,背完之後找小組長簽字,老師明天要抽背哦。今天誰值日?黑板要重新用抹布擦一遍,把粉筆印子擦掉,值日生留下做值日,下課吧。”顧昀秋吩咐了小組長幾句背誦事宜,收拾完往外走去。
剛出走廊,就見許港抱著一大疊練習冊站在門口候著。
這是在等他?顧昀秋挑了挑眉,扯著許港走到大樹底下,抱胸看他,“你在這幹什麼?”
許港抬腳擱在花圃上,將練習冊擱在膝蓋上,空出一隻手抓牢了顧昀秋,熱切地開口:“我在幫陳校長搬書,她說這些課本要放到教室後的讀書角,等下午叫學委發下去。”
“我知道了。”顧昀秋點點頭,掃了許港一眼,涼涼說道:“你和陳校長見過面了?你們聊了什麼?”
許港笑著耐心解釋道:“也沒說什麼,下午我們公司大部隊到了,要組織一場發放物資的活動,我想借用教學樓前面的空地,到時候讓村民過來這裡領取物資。”
“那你們自己安排吧,沒和我下午行程重複就好。”
“你下午什麼打算?”
顧昀秋不想和他繼續聊下去,扯開了話題,“和你不是一路就是了。你要在這兒待多久,打算和我一直耗下去?你剛認真工作沒多久,這就打回原形了,你的耐心好敷衍。”
聽著顧昀秋語氣裡的嘲諷,許港抬書的手臂都在顫抖,昨天抱了顧昀秋一路,現下驚覺肌肉發酸,他幾乎沒辦法抬起手,攥在顧昀秋外套的手滑落,他無奈一笑,“顧昀秋,你怎麼會不知道我怎麼想的?放心,我這次不會再感情用事,我真的是來做慈善的。你不相信我的話,總能看到我的行動。行勝於言,我對你說的話,從來都不是敷衍。”
“你騙我還少嗎。”顧昀秋抬頭仰視蒼白的天空,室外氣溫過低,站一會都被冷得受不了,許港的承諾就像此刻隨著張口噴出熱氣凝結成的水珠,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先把東西送進去了,你也早點去吃飯。”許港挺直了背,不再看顧昀秋冷然的眉眼,轉過身的一瞬間,所有偽裝出來的堅強統統碎裂,就如被投入石子的薄冰湖面,冰面從石子碰撞處呈現蛛網狀裂紋,寸寸爬到湖心,攪亂了一池風光。
簡單吃完午飯,顧昀秋趕去了書吧工地。
走的次數多了,他習慣了農村沒有通訊裝置,僅靠步行的慢生活方式。
一路上狂風卷著殘雲,陽光被密雲遮蓋,天空像被攏了一層麻布,朦朦朧朧看不出天色。
破碎的沙土迎面吹來,顧昀秋趕到目的地後摘下口罩,口罩內裡的口鼻周圍掛著一圈細密塵土,京城也偶有沙塵暴天氣,但和這裡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顧昀秋摘下帽子、手套,走到建築隊隊長前,笑道:“李隊今天這麼早就來了啊,這天氣太糟了,你們工作的時候要小心啊,實在不行今天就先回去吧。”
“沒事兒。”李隊不在乎地揮揮手,把安全帽的搭扣勒到最緊,粗糲的面板被勒出一條細痕,他看了眼遠天,說道:“再惡劣的天氣我們都經歷過,今天這都不算啥。看這天氣,大概要下初雪了,立冬一過,這雪下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在下雪之前,我們盡可能這幾天內把書屋擴建完畢吧。”
“下雪後施工只會更困難,雪會把木板壓壞的,確實該這幾天完工。”李隊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