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通知你哥?”
有點丟臉啊,旅遊旅著把自己旅到死地了。
黎諾心不甘情不願,但沒辦法,“行”字還沒說完,一隻手按掉了通訊。
“光腦給我。”葉桉在他對面坐下,灰瞳無波無瀾,彷彿漂著終年不化的冰。
黎諾怔愣幾秒,摘下光腦遞給他,驚喜道:“小葉,你有辦法嗎?”
葉桉頓了頓,開啟gis編輯器,往裡面輸入之前看過的流沙活動線性資料,淡淡:“只能大致預測,死馬當活馬醫吧。”
“好。”即使最後失敗也值得了,也算和葉桉一同出生入死,不是他一廂情願。
黎諾沉心靜氣,視線徐徐劃過葉桉的臉龐,額頭,眼睛,鼻樑到嘴唇,灰撲撲,沾著銀沙,像嵌鑲細碎的珍珠,增添了一份別樣的美。
忽地他眼神一凝,定格在葉桉下唇鮮紅的傷口,指甲蓋大小,顯然流過不少血。
黎諾霎時心疼不已,質疑自己的堅持是否正確,以痛苦賭機率是否值得。
葉桉唇上的傷,在他心髒燙出一塊深刻的疤。
無比明確的念頭浮出水面——自己怕是再也放不開葉桉了。
“好了。”葉桉把光腦還給黎諾,不經意觸到他眼底湧動的熾熱。他怔了怔,目光無處安放,垂下眼訥訥道:“試試吧。”
“好。”黎諾神色自若,看起他規劃的路線,順著一條運動軌跡,利用腔室之間的拱擠排出去,鑒於非實時資料,能不能成功得依賴運氣。
他們沒作停留,即刻起身摸索矽石壁外最活躍的地方,找準後,機械尾破開可通人的洞口,外面的銀沙呈橫向流動,洩進少量的砂礫。
黎諾抱緊葉桉穿過洞口,投身進流沙,機械尾在沙裡尋找下一個腔室,捲入其中,再找腔壁最活躍的一處,依次下去,透過了一個接一個的洞。
他們的呼吸逐漸急促,臉上泛起缺氧的紅暈,落地再起來四肢變得吃力。
葉桉身體發軟,全憑黎諾的手臂支撐,每次跟隨銀沙流動都像一場酷刑。他開始後悔多此一舉,反正都要死,不如死得安穩一點。
至於為什麼起意,是黎諾挫敗的語氣鑽進耳朵,他某根神經突然劇烈跳動,難以忍受他失敗的樣子,少將該遊刃有餘意氣風發,他不願意他倉促潦草地終結一生。
但過程對自己而言,是徹頭徹尾的折磨。
“快了快了,再堅持一下。”黎諾環緊葉桉,按揉他的太陽xue,嘴唇貼著耳朵灌進一聲聲鼓勵,到後面幾乎扛著他前進。
穿過數不清的腔室,黎諾也精疲力竭,癱在地上緩了許久。他支撐起來,重新把葉桉摟進懷裡,呼喚他緊閉的眼睛:“小葉別睡,快醒醒,最後再堅持一下,如果還不到,那我們……”
他沒說出來,彼此心知肚明。
葉桉喉結滾了滾,臉埋進他的胸口,氣若遊絲:“對不起。”如果不是他,不會有這場旅途,不會遇到這次困境,從一開始就是他的錯。
“我不要對不起,”黎諾捧住他的臉,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我不後悔開啟一年之約,就算重新來過,我還是會選擇這一條路,小葉,最後,最後再試一次好不好?”
葉桉啞然,輕輕點了點頭。
“來。”黎諾扶起葉桉,攙著他走到腔壁,仔細聽壁後的動靜,手掌拂過每一塊矽石。
機械尾挨著壁面遊動,敲敲點點,一路過去的噠噠,嘟嘟,直到咚咚響起,兩人一尾頓時警覺。
他們來到咚咚那塊石壁,貼上耳朵傾聽,壁後沒有絲毫砂礫摩擦的聲響,靜得出奇,若非敲擊聲清脆,該懷疑那邊是完全實心的牆壁。
“你退開一點。”黎諾把葉桉安置在後面,和機械尾卯足勁撞向石壁,隨著嘭然巨聲,天光透進來,人不見了。
“黎諾!”葉桉沖到洞口,只見黎諾滾到雜草叢生的腹地,遠處是鬱郁蔥蔥的樹林。
“葉桉!”黎諾倉皇爬起來,大口呼吸新鮮空氣,邊往上走到沙葉涇渭分明的地帶,朝葉桉張開手,“快下來,我們成功了!”
葉桉遠遠看著他恣意的笑臉,胸中翻騰著道不明的情緒,唯一能確定的是劫後餘生的歡喜。
天,我竟然會有為活下來而高興的時候。
他宛如一隻新生的飛鳥,撲進黎諾懷裡。
他們緊緊相擁,在廣袤的淺藍天空下,在閃閃發亮的銀沙前,在富裕舒暢的空氣裡,在同頻的心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