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得及擁有新家人的桐月，榆禮，季楓，櫟青，永遠不會知道，最愛的母親傷害他們，也是因為愛。
因為太信任，所以沒有防備，因為太愛，所以造就了悲劇。
院長一瞬間如癟氣的皮球，他垂下頭抵住手背，肩膀顫抖。
一百多歲的大人，在十四歲的孩子面前，脆弱得無法自抑。
葉桉靜靜看著他，眼神無波無瀾。
良久，院長抬起頭，撫摸他的臉頰，疼惜溢位來：“可你要怎麼辦，我的孩子，你還這麼小，不該承受這些，我們怎麼能放心你離開。”
“我可以，”葉桉冷靜得仿若一臺嚴密的機器，“無非是測試。”
他最擅長處理資料了。
“那晶片……”院長知道這時候不應該提晶片，但葉桉就要到離開培育院的年紀，這決定他是繼續留在地面，還是去地下城，“雷蒙院士想接你去主星。”
“我不想植入晶片。”葉桉沒有一絲遲疑，之前是順理成章，現在理沒了，什麼都沒了。
院長啞然，他能理解葉桉做出這個決定，亦沒法勸他接受害死母親和兄弟姐妹的罪魁禍首。
“小葉，晶片技術你比我懂，你有這方面的天賦，”院長斟酌道，他更希望葉桉按照原定人生繼續走下去，活著的人永遠最重要。
“千萬不要因此留下心結，你那麼聰明，能理解的對嗎？”
理解晶片的安全性，理解晶片的重要性，理解聯盟對晶片的維護。
“嗯。”
葉桉覺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晶片技術是他熟悉的領域，他清楚怪不到晶片，沒有任何科技産物能保證百分之百的安全，不可控的意外、誤差，實屬正常。
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對它産生排斥，這億分之一的意外偏偏落到他頭上。
理性和感性在他身體裡掰扯，爭不出結果，索性不爭了。
反正他要去地下城，再也不會接觸這些。
他要走另一條平凡的路。
一年以後，葉桉從心理輔導室出來，剛好到他離開培育院的時間。
處理心理資料的過程比他想象的艱難。
院長為他找了一對很好的養父母，準備親自送他去地下城。
那天天氣晴朗，鳳凰花飄揚在金色的日光中。
葉桉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火紅的花瓣像一把長柄扇子。
去年這時候，他和桐月穿過花瓣雨，正要去為母親製造驚喜，感謝她多年如一日的愛護。
葉桉收攏手掌望著鳳凰木，拳頭裡花瓣捲曲，擠出涼涼的汁液沁入面板，涼到心頭。
院長等在旁邊，無聲地注視他。
長大一歲個子抽條，外貌看似沒有變化，細究哪裡都變了，從裡到外都失去了一些東西，再也不是那個無憂自信的少年。
他的眼神愈發清冷，身上的朝氣悄然散去，好像一夜之間變成沉默的大人。
院長內心無比惆悵，甚至在地下城入口分別的時候，嘗到了心碎的滋味。
他抱著葉桉，像懷抱一塊化不開的冰。
那個會笑吟吟叫他“院長”的孩子，和他的家人一同死在了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