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這個必要。”柯景之拒絕得毫不猶豫,接聽電話時,他甚至沒有放下手中批改檔案的筆。
“您打電話來,還有事嗎?”他冷冰冰地問。
面對毫無人情味的問句,柯家老爺子噎住許久,重重嘆息道:“唉,孽障,都是孽障!”
“外公,您想說的只有這句嗎?只有這句的話,我就掛了,回見。”
“臭小子!”柯家老爺子氣得半死,“給我等等!”
他假咳了半天,沒等來一句安慰,只好停住咳嗽,氣哼哼地抱怨:“你和你爹媽還真是一脈相承,對人無情得很……”
“別提他們。”柯景之捏緊手指,扔下筆起身,目光投向窗外,“況且,您才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
“你!”
柯老爺子這次是真被氣得咳嗽了,好一會才順過來:“算了算了……我不和你小輩計較,也怪我說錯了話。”
“我打電話過來,確實還有一件事。”他說,“就算你恨你那對沒良心的爹媽,他們死了,還是要去送一送葬吧?”
“……什麼時候的事?”柯景之情緒沒有多大波動。
“前些天。你媽是舊疾複發,一下子就去了,你爹送她下葬以後回了鄉,聽說這些天在按他們那習俗做什麼……哦,喚魂,也不知道成沒成功,昨夜睡夢裡也跟著去了。這些天你忙泉客村那個改造專案加班,我知道,手機又沒看吧,你二叔電話打到我那去了。”
“我知道了。”柯景之垂下眼,定定地盯住桌上檔案,檔案上黑字卻像是小蟲在扭曲爬動,“春藤市那邊有個新的合作案要與連雲集團洽談,最好是我親自去,等忙完手上的案子,我會回去的。”
“等下我自己給二叔去電話,您不必擔心。”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fag。
他沒能等到回去的時候,便在洽談途中出了車禍!
柯景之僥幸未死,只是成了植物人,住在春藤市附三病院的保密病房裡,宿緣集團對外並未公佈這一訊息。
之所以他成了植物人,卻還對外界之事知之甚多,是因為他靈魂莫名奇妙地……飄離了身體,變成了一個寄宿在醫院附近槐樹下的地縛靈。
地縛靈的生活十分無聊,無法吃喝,無法觸碰任何事物,也沒有人能夠看見他。
在這段無所事事的時光裡,終於從忙碌解脫出來的柯景之開始發呆,他開始一點一滴地回顧自己除去事業上一個又一個開發專案外,乏善可陳的前半生經歷。
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彷彿不受控制的脫敏治療,到最後,曾經以為恨之入骨的那些人或事情,漸漸地失去了能令柯景之心緒起伏的能力。
隨著時光流逝,他的記憶開始模糊,靈魂也開始波動不定,躺在病床上的身體也時時被下病危通知。
外公最初天天都來看他,後來自己身體也不太好,便來得少了。
住在引路鄉的奶奶幾年前就不知去向,二叔和二嬸則被蒙在鼓裡,不可能來春藤市的病院裡探望他。
不來也好,徒增傷心。
對自己似乎即將死去,或是靈魂體即將消散的危機情形,柯景之發現自己沒有太多感觸,要說的話,也是對泉客村專案未完成的部分感到稍稍遺憾。
對有輕微完美主義的他而言,事情有頭就應該有尾,未達成目標前不能半途而廢。
在工作中,柯景之時常因為這點而精益求精,不乏有人暗暗罵他吹毛求疵、頑固成性。
結果到頭來,柯景之才發現,他其實並不清楚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過於年輕的前半生裡,他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走,為了成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而不懈努力。
這的確出於他的野心與勝負欲。
然而當人“死”之後,這些身外浮財都成了空頭支票,何況這些年來宿緣集團發展得蒸蒸日上,再往上也很難短時間內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