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府內。
夜深,天色昏沉的像是刷上了一層濃墨,甚至因為偶有的陰天,平日裡明亮的月亮也已經消失在了層層疊疊的雲層背後;夜色灰暗,伸手不見五指。
張白安今夜在小涼山上過夜,她躺在床上睡得昏沉,紅翎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任由小姑娘抓著她的手,自己打著瞌睡,頭不斷亂晃,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張知縣一個人走在府裡的後院,他舉著火把,火光映照著的是光禿的大地與遍地焦黑的樹木,那是前些日子嚴景和蘇言打架時的傑作。
清河府內沒有一人,平日裡守夜的護衛家丁,如今皆不知所蹤。
他繞過院子,沿著府中的青石板走向了一處隱沒在角落裡的暗門,走進去,厚重的門板隔絕了外面不絕於耳的夏夜蟬鳴。
暗門連線著一條長長的幽深小道,磚石板砌成的牆壁上爬滿了青苔,而這走廊盡頭,是堆成小山的金塊。
火光延伸開來,黃金的光芒刺眼如芒。
張知縣放下火把,老人從未看起來這麼蒼老過;他花白的頭髮眉毛下,是那張佈滿褶皺的乾瘦老臉,雖然身材依舊挺拔,但那身軀已經不復往日的高大,在那肥胖的官袍之下,是枯瘦乾癟的一副骨頭架子。
他輕輕走上前,倚在黃金堆成的小山之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約莫一刻鐘後,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之後便是腳踩在青石板的腳步聲,蘇言輕輕的推開門,他走過幽深的長廊,一言不發,來到了老人的面前。
他的表情無喜無悲,就像是在幹一件無所謂的事情一樣。
張知縣看見蘇言走進門,突然笑了,他望了過去,搖了搖頭。
“我就預感隱瞞不住,果然,你還是發現了。”
蘇言輕輕開口。
“你是已經在等我了嗎?”
老人點了點頭。
“師傅說陰謀一定要短而快,取人性命,凡是涉及越多人、時間跨度越長的陰謀,最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張知縣嘆息一聲。
“我沒見過你師傅幾次,但想必是個很聰明的人吧。”他輕輕笑著,“不像我,我就不行了。”
蘇言垂在袖子裡的拳頭微微捏緊。
“白安在哪?”
“他去你們劍宗過夜了,而府裡的其餘護衛我今晚也全都派了出去,你不必擔心。”他緩慢而沉穩地慢慢講道,“勾結白雲門,殘害二百餘無辜百姓性命,短短几年裡斂財近千兩黃金,哪怕是太傅大人親自發話,想必我也只有掉腦袋這一條路可以走。”
“我張賢必死無疑。”
他望向蘇言,眼神平靜,就像一個看著自家後輩的老人。
“但在死之前,我還是有句話想對人說說,想來想去,可能你是個合適的人選。”
蘇言的指甲陷進了肉裡,他維持著面上的表情,臉色平常。
“你說。”
老人望向他,說道:“白安就交給你了。”
咚。
幽深的長廊迴盪起一聲沉悶的響聲,蘇言的身影消失在前一秒站的位置,他雙手狠狠揪住老人的衣領,手心裡有點點被自己掐出血痕的鮮紅。
他聲音沙啞,一眨不眨的凝視著老人的眼睛。
“為什麼?”他低聲說道,“為什麼你能幹出這種事?白安從小就沒了爹媽,你是她世上唯一的親人,她數次對我說起你,說你有多麼好,可你,又究竟到底是什麼畜生?”
“交給我,你一死了之,然後呢?她才十二歲,舉世無親,到底以後要過著怎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