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佔元乘坐的黑『色』轎車緩緩而行,車輪駛過的道路相對平坦堅硬,車後揚起的灰塵已越來越少,凹凸不平而顛簸的路面也逐漸減少。
此時車子已經抵達西北荒野的邊緣地帶,無邊無際的荒漠被他們遠遠地拋在身後。蒼茫的地平線,一棵孤零零的胡楊率先映入開車的軍統眼簾。
他放慢車速,輕踩剎車,緩慢停車。待到車子停穩之後,他衝著副駕駛座位的夥伴點了點頭,然後拉開車門,徑直下車。
副駕的軍統隨即下車跟對方更換座位,兩人彼此相互照應,輪流開車。劉佔元並沒下車,他癱在後座,搖下車窗透氣,窗外一股涼風吹了進來,令人心曠神怡。他望了望外面的曠野,天地悠悠,荒原莽莽,人類置身其間猶如一葉扁舟,何其渺小,天地何其廣大。
他的專屬座駕後面還跟著一輛一模一樣的轎車,車配備用來傳送情報的電臺,全天候通訊暢通,一直跟外界保持密切聯絡。一名手下急匆匆地追前面那輛臨停的車子,透過狹小的車窗,他向首領鄭重地報告。
“站長,東城回電。由於他們攔截火車進出,配合全面檢查,目前當地的交通運輸即將面臨癱瘓,民眾怨聲載道,影響極其惡劣,恐怕引發全民暴動。陸隊長已把搜尋範圍擴大到華東華北一帶,他詢問那邊攔截的火車是否可以放行?”
劉佔元百無聊賴地使用假肢敲擊車門,漠然道:“放行吧,不用再阻攔了!”
說罷,他繼續把玩他的假肢,長途的顛簸,佩戴的假肢磕得他的傷腿痠痛,他不得不把它卸掉,好讓傷口透透氣。
東城那個破敗不堪的貨運排程站裡,負責搜查西北沿線鐵路的軍統組長馬岱焦躁不安地經過站口暗黃的燈光底下,頭頂跟著幾隻嗡嗡『亂』飛的臭蟲。
為了查詢一個失蹤的死老頭羅樹林,他們臨危受命,待在這裡,瞎折騰了好幾天。他原本白淨的臉蛋也變得鬍子拉渣,髒『亂』不已。他『摸』了『摸』自己瘋長的鬍鬚,心有餘悸地看了看眼前這個有些荒涼的排程站,站長司馬雲哈欠連天地從站臺那邊走下來,叫苦不迭地抱怨:“長官,那幾節車廂也該放行了吧?都扣押三天了,再不放行,恐怕申城那邊都沒有煤燒了。”
東城的軍統組長馬岱望了望站長手指的那幾節車廂,很不耐煩地怒吼道:“放行!他孃的統統給我放行!如果老子再待下去,會瘋掉了。”
司馬雲如臨大赦,他喜出望外地跑進排程室,開始大聲命令司機趕緊發車。馬岱望著黑乎乎的出站口,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只見站臺閃爍的紅燈熄滅,綠燈閃亮。嗚嗚的汽笛聲響起,火車頭駛出軌道,跟那節停留了三天的運煤車廂連線。
大約兩分鐘後,車輪徐徐滾動,火車逐漸提速,輪子輾軋鐵軌發出轟隆隆的響聲,車頭的蒸汽爐煙囪裡冒出的滾滾黑煙瀰漫,幾乎吞沒了周遭的一切。
恢復往日寧靜的螞拐鎮,國軍駐地的大本營一片安寧,值班的警衛敞開鐵絲營門,開啟之後沒打算再關回去。軍營裡的官兵按照慣例,開始列隊出門,街巡邏。
劉佔元及其手下盤踞的這個西北小鎮也隨著它主人的離去而顯得特別冷清,往日那種耍刀弄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早已消失殆盡。沿線的街道也沒有了那麼多監視的眼睛,鎮的居民生活迴歸正常的狀態。巡邏的隊伍邁出的每個步伐顯得輕鬆自如,悠遊自在。
一輛鏽跡斑斑,車皮破爛不堪的軍用卡車,見縫『插』針地停在營門口。外出避難歸來的營長趙大寶從副駕駛裡滿臉堆笑地跳下來。
他一邊搖頭晃腦地踱步,一邊從手拎的紙袋裡掏出糖果,甩手丟給見到的每個手下,甚至前外圍觀的居民。他一邊分發糖果,一邊高興地大喊:“弟兄們,老子凱旋而歸。『摸』了幾天麻將,賺了點小錢。我請大家吃喜糖!來來來,見者有份,先到先得。”
因為在他看來,瘟神劉佔元走了,昔日的螞拐鎮也將再次變成他們國軍的天下,變成他們的安樂窩。小鎮的生殺大權再次落在他們的手裡,想想別提有多高興了。
西北驛站裡,店主李肆從閣樓走下來,衣著整潔,那個髒兮兮的臉蛋也被洗得一乾二淨,打扮得像個要出遠門的姑爺。他邁著細碎地腳步走到灶臺邊,他父親李龜年正在專心致志地燒火做飯。
李肆瞟了父親一眼,輕聲問:“這邊你一個人搞得定麼?”
李龜年頭也不抬,他一邊拉那個笨重的風箱,一邊應道:“可以。”
“那這邊的一切事務由你做主。”
“好!你放心去吧。這裡交給我!”
李肆非常滿意地點了一下頭,轉身走出客棧的門口。
那幾個巡邏路過客棧門前,準備回營計程車兵見到昔日邋里邋遢的店主李肆,今日打扮得像個新郎官出門,不禁打趣道:“嗨,李老闆!你這是打算去接那個滿臉麻子的寡『婦』麼?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們發喜糖啊!”